妖书奇谈(28)

闻焰在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来说是值得敬仰的大人物，
“意租界大马路。”说着，闻焰便上了车。
“好勒！”雪花下，车夫卖力地拉着闻焰前往意租界。

风停，但雪未停。这种变化下的天气，津门里不管是华界还是租界都显得有些寂寥。车夫拉着车从府衙大街到奥租界，在经过奥租界的时候，这大街上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人，这安静的夜晚只有人家星火点点。
经过奥租界之后便进入意租界。进入意租界之后，这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意租界被津门老百姓成为“意国地”，意租界的大马路被意大利人以他们的国王名字命名，所以这大马路又被叫伊曼纽尔三世路。
意租界离铁路不远，而且还有个闻名津门的马可波罗广场，围绕着马可波罗广场建造的小洋楼可是漂亮至极。除此之外，在这条路，意领事馆、意租界教堂、医院还有许许多多的小洋楼等都在这条路，电车也会驶过这条道路。
意租界是那些当名将领和前清朝野下野的政客除了居住在奥租界之外最多的居住地。其中闻名的有前云南军政府都督蔡将军、晚清四大名臣曾国藩一族、津门八大世家的华世奎华大人、总统府秘书章宗祥等重要人物的便是居住在意租界。

车夫拉着车子穿越奥租界进入意租界。这不甚热闹的意租界在这样的夜晚更是安静到只听到车子轮子滚动地面和车夫换气的声音。
沿着电车轨道进入大马路。闻焰让车夫到一幢小洋楼停下。
闻焰下车之后让车夫次日到镇守使署拿银钱，车夫应和之后便拉着车子消失在街头。
闻焰刚到打开门的时候，门口便被人从里打开了。
柏承归懒洋洋地打开门：“大哥怎么来了。”再看看闻焰怀中受伤的人，“竹素生怎么受伤了！”于是柏承归让开，闻焰进门。柏承归将门关上然后感到一丝不对，他再回头看闻焰，才看到闻焰身上挂着六个小小的孩子，这些孩子个子很小，小到只有他膝盖以下的个子。
很小巧，很漂亮的孩子。
怎么就被妖怪给缠上了。
“去西医院找个医生。”
“好。”柏承归应下急忙去医院请洋人医生。
闻焰将竹素生抱上二楼其中一房间之中。这二楼三间房，一间柏承归、一间闻小狐、一间闻焰。闻焰将竹素生抱到自己房间放在柔软的床上。
那几个孩子凑到闻焰身边，闻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医生要来。”闻焰的话刚说完，这六个孩子便散开消失了身影。如果闻焰要找，还是能找得到他们，因为他们就藏在这房间之中。
这六个孩子的隐匿性是很强的。不然也不会没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竹素生身边。
柏承归出去一会就回来了。西医院便在大马路，也就几步路的事情。请来的医生是个中年的东方男人，这个男人白衣大褂。柏承归将人请上二楼进了闻焰的房中。那个医生看到竹素生这样的伤口，从对方身上才传来的微弱气息让他感受到竹素生并不太好。
“谢医生，给他理理。”闻焰道。
“是。大人。”于是谢医生给竹素生消毒清理伤口上药缝线包扎喂药等。
将竹素生处理好了之后，医生对闻焰说道：“闻大人，这人伤口伤到了脏腑，若不送到医院治疗恐怕会危及性命！”
谢医生这话委婉了，他告诉闻焰：不送去西医院，这竹素生恐怕活不了！即使活下去，恐怕也是个多病的废人。
“谢医生仁心。我会照顾好他的，麻烦谢医生给我留些外伤药便可。”
听了闻焰的话，谢医生叹气一声便给闻焰需要的药和竹素生的药留下之后柏承归便送他回去了。
那六个孩子在谢医生离开之后便悄悄地拱进了竹素生的被子之中。


安静的房间里。竹素生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闻焰伸手抚了一下竹素生的脸庞之后，他便将手伸进被子里抓住一个孩子将他拎了出来。被拎出来的孩子以为闻焰和他玩呢，于是发出开心清脆的笑。闻焰捏捏他不小心漏出来的尾巴这孩子总算安静下来。
送谢医生回去归来的柏承归进了他的房间便看到闻焰在给那几个孩子手脚上的伤口上药。于是他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会问问他们。”他只知道这几个孩子找到了竹素生将他送回大经路然后被自己遇见。
“大哥，我来吧。”看着闻焰粗手粗脚地摆弄那几个孩子柏承归脸上一抽。
也不知道闻小狐是怎么被他照顾长大的。
比起闻焰柏承归看来比较熟悉这这几个小家伙，这几个小家伙在柏承归身上感到了一种猛兽的气息，有的承受不住这样的气息而露出了尾巴、兽耳、竖瞳，于是他们在柏承归面前安静不少。
“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个，六个长得十分相似的孩子排排坐在柏承归面前。柏承归一个个点过去。孩子身上有些小伤口，但并不重，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事情。隐世里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放任不管可是会被隐藏在暗处的不良道士抓住的。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悲惨了。
“来，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柏承归对着这几个坐成一排的孩子说道。
几个孩子轻盈的声音响起，嘀嘀咕咕过后，第一个孩子开口说道：“爹爹不见了。”
再询问，就问不出什么了。他们在爹爹失踪之后便下意识去寻找竹素生。至于竹素生，是他们循着他的气息找到的。在找到竹素生之前，他们并不知道竹素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而受伤。他们只知道他们在找到人的时候他已经受伤躺在地上。所以才将竹素生举起带回大经路。
这几个小家伙思路清晰地将他们知道的告诉闻焰和柏承归。

在没人照顾的日子里，为了吃的他们受到了暴力驱逐所以身上才会有一些伤口。

“出事了。”闻焰说道。柏承归在暗中查洋人捕捉妖魔精怪的事情。这几个小家伙的爹爹失踪的事情恐怕是被抓住了。庆幸的是他们和竹素生之间有渊源，不然竹素生重伤的事情估计在明天之后才会传出。而这几个孩子也因为竹素生得到了他们的照顾。
给这几个小家伙清理好之后他们便点着头瞌睡。
“睡吧。”闻焰说道，于是轻轻地将他们塞进被子里和竹素生一起睡。
这几个孩子早就疲惫至极。白天为了食物而受伤，晚上去寻找竹素还将他带回大经路。
尽管谢医生希望将人送到西医院治疗，竹素生胸膛的起伏告诉闻焰他还活着。闻焰知道竹素生可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将灯关掉把门关上，闻焰到隔壁闻小狐的房间休息。

竹素生醒来的时候是卯时。说是醒来不如说他脱离了现在的身体。现在的他，是他在地宫的原本模样。
那个风华无双的男人。
他在屋子里查探了一番，在看到被子里和自己睡成一排的孩子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伸出手指刮了刮孩子的脸，这孩子嘤咛一声，看着这些孩子竹素生露出笑容：
隐世界里，这样的生命，真是令人感到美好。
他继续查看，看到了这些孩子身上有些小伤口，但已经被人清理过了。这是个陌生的房中，是他不曾到过的地方，于是穿过窗户飘在窗户外一看——
是意租界。
凌晨时分，映入竹素生眼前的是白茫茫的一片的意租界。
这雪，下了一夜。此时此刻，雪已经停了。但还有一些风，这风带起他那头黑色长发，带起了他这身玄色袍服。
没人走动的大道上寂静一片，仿佛死城。
竹素生穿过窗户再回到房间之中，他倒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于是他穿墙而过便看到隔壁房间沉睡的闻焰。
“闻焰……”竟然是闻焰。那几个孩子找的他么？这么想着，竹素生飘到闻焰上方与闻焰面对面。
闻焰这人有时总是让他心慌意乱。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就算是千百年前，那时候的自己心系江山，就算是当年面对至深的情感，他也只得去压抑选择。可现在，他无拘无束，如果他愿意，他大可离开津门游戏人间。但他选择了留下，留下看看眼前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想看看曾经自己治下的江山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变化。
现在的他，其实已经看到了。
眼下的江山，再无帝王。
眼下的江山，早已不是他的江山。
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再去插手这个混乱的世道。世界一直在变迁，从夏王朝到清王朝再到现在的民国，几千年过去了，这世间一直在变化，这些变化让革新了这个世界，革新了这个国家。帝王退位，民国总统上位，这是必然的趋势。眼下的人们，活在残酷的当下，他们并不是为了未来在战争，而是为了当下在拿起武器战争。
很残酷，却理所当然。

闻焰，北洋军阀，前清禁卫军协统。他手握兵权，这样的人，若不留在津门而和其他军阀一样割据占地为王，他相信闻焰一定能打出自己的天下。
但他，留下了。
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闻焰留下的目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竹素生也不知道。津门就是一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但闻焰接下了，他不仅接下还和这九国租界博弈，让九国租界对他警惕。
闻焰窝在津门，这样的他，注定无法成为英雄人物。
可对敢居于津门的闻焰来说，成不成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想要追的功与名，追的是能成为未来人人传颂的英雄人物那么他不会居于此。
闻焰，为何居在津门。
见过太多的人和事，竹素生不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或是毫无目的。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很多事情，其实不用去追个明白。

竹素生伸出手指放在闻焰额头便要探入他的识海深处的时候，一道障蔽将他震出闻焰的识海。
竹素生心中震惊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闻焰身上为何会有障蔽！就算是猫熊师兄也无法阻挡自己的探入，闻焰一介凡人，怎么可能！
就在竹素生想再试一次的时候，闻焰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竹素生将身影隐去，他依旧飘在闻焰眼前，与闻焰面对面。但此时此刻，他看不到他。
闻焰敏感地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但看看这房中，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他动了动然后坐起，竹素生落到一边看着他。只看到闻焰起床打开门走到隔壁自己身体躺着的房间里。
闻焰进入房间之后拉开窗帘，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前。他坐到竹素生床边静静地看着昏睡之中的竹素生。
闻焰很安静，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眼中深处有一抹柔情，这样的眼神让旁观的竹素生感到心悸，心思也复杂了起来。
睡在床边的孩子一个翻身便往床下掉，闻焰伸出手接住床下掉的孩子，这孩子一滚滚回床上，他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兄弟然后张口咬住对方无意识露出的兽耳。
看这孩子没事，闻焰用手伸入被子之中握住竹素生显得有些苍白的手。
“闻焰……”作为旁观者“局外人”，大概最能直观窥视到闻焰对自己的情感。竹素生失笑。
不可否认，他再次动摇了。

闻焰在竹素生这里呆了一会才离开。这次竹素生没有跟上去，他在想，在想闻焰身上为何会有障蔽，这是他想不通的。但这证明了闻焰身上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没再多想，他重新回到现在的身体里面。不过一会，床上的竹素生便睁开了眼睛。在他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孩子也一个个跟着醒来了。这些孩子看到他醒来高兴地坐起看着竹素生。
“告诉我怎么回事。”竹素生轻声问道。
现在的他不会再死，只要不脱离这具身体过久，那么这具身体比正常人愈合伤口更加迅速。可若是自己离开得太久太远这身体就真的会断气。竹素生没法弃掉这用自己血肉之躯养出的身子。有了这个身体，也方便行走世间。
孩子们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竹素生，他听到了之后才知道壮汉出事了。这几个孩子为了寻找自己倒是意外地将自己救了。
这么小的孩子，想要生存下去很难。
在没有人照顾的情况下生存，他们面临的会有兄弟的夭折、世俗的残酷。
最终，人格崩坏，成为一个双手沾染血腥的怪物。然后被世人所杀。
这样的事情太多，竹素生不想看到这些孩子变成这样的人格崩坏的怪物。
竹素生伸出手摸摸他们的脑袋：“我会把你们爹爹救出来的。”
“爹爹！爹爹！”说到自己爹爹，几个孩子露出开心的表情。
无忧无虑，完全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在这样的世道，那个壮汉实在是把他们保护得太好。和闻焰完全不同。但不管是闻小狐还是这几个孩子，他们都共同生活在这个崩坏的世道之中。

门口“咔”地一声被打开。
是闻焰。
“醒了。”

“嗯。”竹素生脸上因为失血而苍白，他安分地躺在床上看着几个孩子从床上挂到闻焰身上。
“他们很喜欢你。”竹素生轻笑，这闻焰可真是招这些妖魔精怪喜欢。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想到闻焰身上的问题，若是能解开他身上的疑问或许便能知道为何在他身边总是聚集了一群妖魔精怪。
闻焰这冷峻的脸上缓和下来，他任由这些孩子在自己身上折腾。他对竹素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丫头身上出了点事……”于是，竹素生将丫头身上的事情道来。
女巫、教会、租界，还有被谋害的孩子们。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闻焰之后，他继续说道：“女巫留在这城中一天，这津门里每一个孩子都有可能遇到危险。丫头身上遭了咒，如果没能在她再一次被带走之前找到这女巫就只能在丫头再次受到控制的时候顺藤摸瓜找到对方。”
听了竹素生的话，闻焰心中有了一个答案：“女巫在租界。华界很少有洋人居住，只有在租界，她才有更多机会对华界的孩子下手。”
因为，天津警察厅不能过多干涉租界。华界的案子归天津警察厅直接调查。可要是在租界，租界有巡捕房，所以这租界里的案子大多由洋人管辖。就租界里那些受到洋人庇护下的罪犯，这女巫藏身在租界是再适合不过了。
 “在她的身后，应有手握权势的人给她提供庇护所。”不然教会的人也不会这么长时间的时间下才发现人偶的存在。
闻焰了解津门局势，他能说出口的必然和真相十分接近。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帮助你。”因为闻焰的身份，所以即使是帮助，也只能在暗中调查。听了闻焰的话，竹素生摇摇头：“这件事，我能解决。”
“如果需要，再找我。”闻焰伸出手放在竹素生的额头上。

闻焰的手掌很大，很温暖。他看着竹素生，脸上带着一丝柔情。竹素生与闻焰对视，他几乎要陷入对方温柔的黑色眼瞳之中。
“咳咳。”门口传来的轻咳声让两个凝视的人扭开了头。
“竹少爷。”柏承归换了一身的军服，似乎要前往镇守使署。
“柏副官早上好。”竹素生笑意盈盈地招呼。
“看到竹少爷这么有精神气我就放心了。”柏承归看到竹素生真没事便松了一口气。虽然对方的脸色苍白，但比昨天好了不少。
不，应该是好了很多。这要是常人，早就魂归西天了。到底异于常人，他看不清竹素生是什么人。所以尽管谢医生说竹素生活不长，但他知道这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托柏副官的福。说起来，有件事我要和闻大人还有柏副官商量。”竹素生道。
“什么事。”柏承归道。
“关于他们。”竹素生指向闻焰怀中的孩子们。

隐世界里的居民。

—— 上册完 ——




《妖书奇谈》下册
作者：通隐
【下册目录】


第一章：冬至
第二章：猎杀女巫
第三章：隐世里的居民
第四章：白尾海鲛人
第五章：利奥波德
第六章：人寰
第七章：枯木逢春
第八章：踏青
第九章：青铜鬼面人
第十章：战起南市
第十一章：“帝王令”之战
第十二章：帝王威压
第十三章：百年家书

第一章：冬至

竹素生是冬至回去的，他不在的这几天时间里，魏紫早就给丫头和闻小狐编织了一套说辞。所以对于竹素生失踪的这几天他们一点都不意外。
津门第一场雪之后，冬至的前一天又下了一场。所以竹素生回到自己宅子的时候，这宅子里银装素裹。猫熊师兄正带着闻小狐还有华霜丫头堆雪人。他们看到竹素生回来的时候，丫头急忙迎了上去：“素生哥哥总算回来了。”
喝！素生哥哥身上挂着几个小小个儿的孩子！
“竹素生，父亲说了。今日咱们两家一起过冬至。”闻小狐奔上前对竹素生说道，在看到他带回来的人之后，闻小狐惊叫：“你怎么把他们带回来了。”闻小狐话一落，便被这六个孩子扑倒在雪地。
“哎呀~小心点儿。”闻小狐急忙接住那几个孩子。
“有劳镇守使大人了。晚上咱们一起过冬至。这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们一起照顾了。”竹素生说道。
“阿弥陀佛，竹施主可算回来了。”今日慧宝不用当差，竹素生那天离开就再没回来，要不是魏紫说竹素生上租界里去了，他可能会前往西沽寻找竹素生。等待了几日后，这竹素生总算回来了。
真是让人好等。
“让和尚担心了。”竹素生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来。
“有人在等你。”猫熊师兄指向前厅里坐着的克伦威尔，说完之后便滚到雪地中。
看着院子里没有因为冬天落叶的竹子，猫熊师兄心情很好。在猫熊师兄扑倒雪地之后，有个孩子从闻小狐身上跳到猫熊师兄的肚子里蹦了蹦，然后摸了摸暖和毛茸茸的肚子。
他似乎很喜欢猫熊师兄的肚子，于是他揉了揉猫熊师兄的肚子留在猫熊师兄的肚子上乐此不疲地蹦了起来。
将那几个孩子交给闻小狐、丫头还有猫熊师兄一起玩耍之后竹素生踏进前厅：“克伦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