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番外(18)
卫涟进门时,恰见到他这副钻牛角尖的模样,稍许有些吃惊的摒退下人,上前轻轻按住他肩膀,低下身来直视他的眼睛,低声问道:“怎么啦?”
烈战潼缓缓抬起头,神情中有迟疑的、不安的味道。卫涟更惊讶了,干脆握住他的手,宽大粗厚的手掌,指腹掌心覆盖着一层茧子,那是常年仗剑开弓、持缰握鞭的印迹。他温柔的、安抚的拖起他手掌按上自己面颊,声音放的更软了:“怎么啦?”
烈战潼终于回过神来,深深望着他,颤抖着双臂,将他搂进怀里,很紧很紧,紧的他快要不能呼吸。他的胸口起伏,声音颤抖:“没什么……让我抱抱,抱一抱就好。”卫涟只觉他的双唇开阖,偶尔触到自己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不禁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睛:“好了,抱也抱过了,可以吃东西了。”
烈战潼微微红了脸,心中激荡,伸手将他的头按向心口,哑了声音:“宝贝儿,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卫涟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他,想了想,似乎意会到些什么,浅浅一笑,重新埋首入他怀里,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低声道:“好。”
待烈四终于恢复正常情绪,有效率的吃完东西,卫涟命人撤下碗碟,换上茶水,悠悠的品了一口,待那清苦微涩的香气在口中缭绕一番,这才开口说起正事:“虎贲军的事,原不是我的手笔。”
烈战潼一挑眉,疑惑的目光直射过来。
卫涟笑了:“我知道你的心结,又怎会塞你去那里。”
烈战潼心中温暖,目光融融的望着他,心想:只要是你的意愿,霍出性命都没关系,区区入个虎贲军算什么。
卫涟叹了口气:“这是……我兄长的意思。”
烈战潼猛地睁大眼。
卫涟脸上泛起红晕,有些尴尬的别过头:“不管怎样,哥哥肯提携,总是一番好意,你且好好的,莫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才是。”
烈战潼依然有些懵,他不可思议的、试探的问道:“你哥哥,就是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卫涟笑着点头:“你当初还错把他认成我了。”
烈战潼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继续追问:“他都知道了?”
卫涟慢慢垂下头,脸更红了,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大约是觉得丢脸,强作镇定的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水,目光却闪烁着不知落向何处。
烈战潼忽然觉得,胸口仿佛有个滚雷炸开,热辣辣的,一直辣到眼睛。他按住胸口,深呼吸,一下子觉得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撼天动地都不足以发泄。他猛地起身,大力将他搂住,狠狠亲了一下,笑道:“宝贝儿,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和大舅子失望的!我这就去乾州!”
卫涟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还有——”他瞥一眼男人身上犹带风尘的军装,缓缓道,“既然来了京里,倒不急着走了。虎贲军这次赴南疆的事情,已定了由裕王世子领兵,如今正忙着四处打点军备辎重,怕要过几日才去乾州点兵,我去打个招呼,你届时与他同行便可。”
裕王世子?烈战潼烈火烹油似的心情忽然沉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他,卫涟神情平静,看不出异常。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咕噜咕噜冒起酸水,糅合着复杂的嫉妒、不忿……还有,隐隐的想要一较高下的跃跃欲试。
卫涟何等玲珑敏慧的人物?见他这幅表情,自然明白这人在想什么,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横了他一眼:“你且安心住下,回头我叫人送些兵书来,还有几本南疆志记,总要做到心中有数才好。”想了一下,稍许犹豫的咬了咬下唇:“过两日,我安排你和世子见一面,你好好的,不许胡来,不然……我会生气的,听见没?”
烈战潼被他最后那句似嗔似警似撒娇的口吻弄的整个人都快酥掉化掉了,如何还说的出一个不字来?自是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剩点头的份。卫小侯爷这才满意的一笑,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出去了。
第26章
隔了两日,卫涟果然叫上他出了门。许是为着不张扬的缘故,卫涟特意安排了一辆不起眼的木质马车,覆着暗纹青绫布幔,看上去就像是寻常官府人家的出行工具。但马车内部却是另有乾坤,云锦堆叠,绣褥如云。预先用最好的沉水香细细熏过,香气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萦绕缠绵,让烈战潼一踏进去时竟有些恍惚。
和这个人相关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考究、精细,只取用最极致的那部分。
好像唯一拉底平均线的意外,就是自己。
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过紧的衣领,烈战潼慢慢勾起嘴角,笑得有点苦涩。
“笑什么呢?”卫涟奇怪的瞥他一眼。
前土匪立刻换了神情,抓过他的手到嘴边亲了一下,掩饰道:“这衣服真他妈别扭。”
卫涟扑哧一笑。今日出门为正事,于是勒令他换了一身“正常”的衣服见人。可在某人看来,袖子太大,领子太紧,下摆碍事,还绣着花纹——对穿惯了易伸展易行动的衣物的烈四而言,这样的累赘可真叫人难受。要不是为了美人,才不穿它。
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卫涟觉得自己像在给一头野狼顺毛一样,柔声哄道:“且忍耐一下,再说,有朝一日,你总要习惯的。”
烈战潼一愣,原本因为要去见“情敌”而有些翻腾的心态忽然沉淀下来。他眯起眼,伸手一抄将身旁的少年抱到膝上,低头含住他柔嫩的耳垂,呢喃道:“宝贝儿,你说的对,是我焦躁了。”
卫涟脸一红,随即气不打一处来,小声呵斥:“放我下来!”
烈四充耳不闻,反而将他抱的愈紧。卫涟怒了,艰难的用手肘捶他肩膀,有些气急败坏的小声道:“衣裳!衣裳揉皱了,我还怎么见人!”
前土匪这才反应过来,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卫涟嗖的一下跳回旁边座位上,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低头努力抚平褶皱。
烈战潼讪讪的伸手过去:“我帮你?”
卫涟没睬他,继续整理自己的。待差不多恢复原样了,这才别过头,只见某人一脸犯了错的表情,心中一软,伸手抚了抚他原本就挺服帖的领口,轻声叮嘱道:“一会儿见了世子,可别这么毛糙了。”
烈四脸一黑,好容易压住的酸水,又有往外冒的趋势。卫涟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由叹了口气,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且不说世子将是你们此行的统帅,便是为着他那一身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的本事,你也得低下头来好好跟人家学习。”
烈战潼脸上有些抹不开,哼了一声:“老子知道怎么打仗!”
卫涟抿嘴一笑:“我知道。事实上,若论单打独斗,你不输任何人。可是,指挥几千名亡命之徒、乌合之众——你先别生气,同指挥几万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况且,你懂得如何安排步兵、骑兵、弓箭手等等不同兵种协同作战吗?你知道在不同地形之下——山地、丘陵、平原、甚至荒漠——如何才能将己方力量运用极致、最大程度的打击敌方同时尽可能减少自己的伤亡吗?还有,战场上牵一发动全身,你知道一场不起眼的战役,其背后甚至可能牵扯到双方政治面的波动与博弈吗?”
烈战潼沉默了。
卫涟心知自己又打击到他了,于是握住他的手,仰头注视他的眼睛,微笑着柔声安抚道:“我说过,终有一日,你会成为大将军。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烈战潼心绪难言的回望他的眼睛,只见眉目如画的少年,眼中似乎有狡黠却温柔的光芒闪烁,口角含笑的对他说:“我还等你护着我呐。”
烈战潼只觉心中血气翻涌,慎之重之的握住他的手合在掌心,半晌,低声道:“我明白,你放心。“会面的地点被选在会珍楼的顶级雅室——为着它脍不厌细的菜式,更重要的是绝好的私密性,这里是达官贵人们应酬谈事的上佳之选,纵使开到百两一席的价格亦是难以订到。不过,对于某些阶层而言,这些从来都不会成为问题。
因是有求于人,卫涟带着烈四提前了一盏茶功夫便到了,谁想,推门而入时世子已经立在窗边欣赏街景。不知怎的,虽然已经决心斩断对此人的全部不切实际的念想,待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卫涟依然不可抑制的心中一颤,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慢慢攀爬上来。烈战潼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神情有异,目光暗了暗,握住他的手,挺身一步挡在了他前面,遮住了那个身影。
卫涟默然低头苦笑,随即深呼吸压制住自己,轻轻推开他走上前,面上浮起浅淡笑容,含蓄的寒暄道:“阿涟来迟了,还请世子见谅。“裕王世子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亲切的模样,与他在战场上的杀伐决断完全是两个人。因没有外人,他丝毫不端架子,只笑着摆摆手:“哪里,是我到早了。“看着他身后的烈战潼,世子瞥一眼卫涟,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声音中也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悠长与调侃:“烈兄,又见面了。”
烈战潼不卑不亢的拱手为礼:“见过世子。烈某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世子笑着一挥手:“哪里,不打不相识嘛!来,请坐!”
红檀圆桌上,已经铺陈了几道精致的菜式,走的是淮扬一系的路子,清淡却诱人,连酒都是搭配的南边的照殿红,十分讲究。三人寒暄着入座,卫涟姿态自然的替二人倒满杯,然后目光流转,含笑举杯:“世子照拂,阿涟无以为报,先干为净吧。”
世子看一眼烈战潼,后者见他仰头就是一杯,神色间隐隐有些担忧的样子,不由笑了:“得烈兄相助,如虎添翼,该我谢你才对。”
他话说的漂亮,行事更是大方,三句两句就敲定了烈战潼在前锋营的位置——虽然危险,却是最容易攫取功绩的地方。烈战潼自然愿意,卫涟虽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反对。都是胸有沟渠、实战经验丰富的人,借着酒意,世子与烈四越聊越投机,谈到兴起,干脆起身搬动杯盏酒壶比照着南疆地势,模拟起了排兵布阵。插不进嘴的卫涟干脆拈着酒杯避让一旁,立在窗前,看着两个男人专注投入、时而争论时而相视而笑的样子,不知怎的,原本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唇角也一点一点浮起了笑意。
这一场会面,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月色初起,约定好出京日期行程,他们才与世子挥手话别。
回去的马车上,烈战潼犹未从那预想中的硝烟征战中抽身出来,精神振奋的一把抱过卫涟,压抑着激动,重重亲了一口,低声道:“宝贝儿,等着老子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卫涟气的笑出声来:“诰命?你把九爷当娘们儿呢?”话一出口,自己倒楞了——怎么越发粗鲁起来,难道真是近墨者黑?可怜卫小美人悲愤的瞪了一眼烈四。后者一懵,自知失言,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心爱的美人揉进怀里低头越吻越深,厚颜无耻理直气壮:“老子把你当媳妇儿啊!”
卫小侯爷脸都涨红了,咬牙切齿,却因从口舌到身体都被占据而反抗的断断续续:“滚蛋!不要脸,谁、谁是你媳妇儿……啊!”最后一声呻吟婉转中仿佛带着小钩子,连外头的侍书和赶车的马夫都听的脸上发烫。
某个姓烈的流氓缓缓从他衣襟内抽出手来,欲求不满的吮吸缠绕着他的唇瓣舌尖,口中呢喃:“宝贝儿,你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