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番外(10)
太子明显觉察到了,脸色阴沉下来:“阿欣莫非以为,是有人故意为之?”
世子眯起眼,神情凛冽,然而还是按奈下来:“臣不敢。只是平安侯既然喝醉了,容臣带他回去,免得扫了太子雅兴。”
言毕,径直大步上前,小心的拢了拢卫涟衣襟,伸手一抄将人抱起,迅速离去。
太子看着他背影,渐渐咬牙,眼中弥漫起深藏的恨意。然而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脸的冷厉,开始快速思考起来,吩咐下掩饰与扫尾事宜。
好好一个原本一箭三雕的局,落到如今局面,也是始料未及,如果不抓紧应对,后续反噬就得不偿失了。太子越想越恼,手上一用力,原本一直捻着的墨玉佛珠串绳断裂,呼啦啦溅落一地,转眼就滚的四散流离。他怒气愈盛,重重哼了一声,将手中几颗残珠用力一扔,拂袖大步离去。
第15章
月色下步履匆匆,看着怀中浑身烧成粉红,闭着眼抽泣着往自己身上扭动摩挲的少年,世子眼底冒火,脸色难看的不得了。
这副样子不敢露于人前,他思忖一下,唤来贴身侍卫,吩咐通知司琴将卫涟的马车带到侧角门候着,自己则抱着人遮遮掩掩的迅速穿了出去。幸亏太子府花园极大,今日大多数人又都聚集在宴席区域,一路上总算是有惊无险。
不知发生什么事、正一脸焦灼等在车前的司琴,一看到自家主子神智不清的被裕王世子抱着出来,登时急急迎上来。世子推开他,沉声吩咐:“去……侯府,快!”阿涟这样子若送回公主府,不知会掀起怎样轩然大波,弄不好连宫里都要被惊动。还是送去阿泠处妥当些。况且今日这事实在诡异,太子从来不爱男色,为何会对阿涟下手如此重的欢意香?
欢意香……世子眉眼间闪过一丝尴尬。十几年前,阿泠也曾误中过。便是那一回,两人后来在马车上胡天胡地,终于成就一段情缘。
“嗯……”怀中少年挣扎愈发激烈,世子抱紧他制住动作,但又不敢太过用力怕伤到他,着实两难。卫涟已经神智涣散,呻吟不成语,胡乱的、艰难的企图抽出手臂往自己身下揉去。看着这张与卫泠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世子一瞬间有些恍惚,眼前浮现起当年同样情形下,卫泠与自己斯磨斯缠的情形,心中一荡,忙深呼吸定一定神,重新用力按住他,口中安抚道:“阿涟乖,再忍忍,快到了!”
正混乱间,疾驰的马车终于缓了下来,随即止住前行。门帘被撩开,司琴一脸利索的探头进来:“世子,我让停后角门了,这里僻静些。”
世子赞许的看他一眼,随即一言不发抱起人就下了车。
安乐侯卫泠穿着一身月白色薄绸寝衣,胡乱用一根缎带扎着头发,带着刚沐浴完的满身水汽急匆匆迎了出来:“阿涟怎么啦?”
因着皇帝不知发了什么疯,从昨天起就把他拘在明心殿里各种纠缠,翻着花样的折腾,把个孱弱娇怯的安乐侯弄的几乎起不了身。好容易才挣扎回府,早早的洗漱完打算休息。谁知还没来得及睡下,松烟一溜小跑过来急报,说是小主子好像出了事,世子爷正抱着过来,登时吓了他一跳。
“进去说。”世子一脸凝重,脚下不停,径直往他卧房里冲。卫泠忙快步跟上。
待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幼弟犹自备受煎熬的模样,一向温软无欺的卫泠勃然大怒,挥手砸了杯子:“太子欺人太甚!”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卫涟已经状态近乎崩溃,将下唇咬出血丝,原本拢好的衣衫又被扯开了,将手探入衣内胡乱摸索,又颤颤的往身下伸去。卫泠目光一沉,起身将世子往外推:“阿欣……且避一避,我在此照看就好。”
世子点头,一面往外走一面嘱咐他:“我去书房待会儿,有事着人唤我。”
送走世子,又将送水送茶的司琴松烟赶出去,卫泠关紧门,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握住弟弟乱动的手。卫涟昏昏沉沉中下意识的就往他身上贴,卫泠小心的将他搂进怀里,一手抄起清热解毒的玄参茶,试图往他口中喂去。卫涟欲火迷乱之下一挥手就打翻了,用力攀上来撕扯他的衣衫,寻求肌肤相贴。
“阿涟!玉郎!”卫泠又急又心疼,连他小名都唤了出来。
回应他的是更加激烈的摩擦亲吻。
纠缠了好一会儿,眼看情况愈发不可控制,卫泠咬紧牙,心一横扬声叫道:“松烟,预备一桶冷水!”
一直候在外头的松烟吓了一跳,小声提醒:“主子,小爷孱弱,怕要激出病来……”
卫泠闭上眼,深呼吸,然后重新睁开眼,一脸的决然:“我清楚阿涟的性子……他不会怪我的。去吧!”
就这样,太子寿宴后第二天,平安侯便染了伤寒,狠狠病了一场,缠绵病榻大半月,人都瘦脱了形。
小侯爷身份尊贵,连皇帝都十分挂心,亲自指示太医院落力诊治,院判大人主动上门断脉开方,所有药材从内廷直接分拨供应。饶是如此,大长公主依然忧心如焚,几乎将全京城的名医都搜刮了一遍。只是病去如抽丝,即便再贵重的药材补品流水般灌下去,也无法一日回春,只得慢慢精心调养。
为着小侯爷这一病,公主府闭门谢客,连皇子探病都被吃了闭门羹。大长公主辈份极高,乃是先帝嫡妹、当今昭宁帝的亲姑母,真要甩下脸来,连太子都不好怎样。因此卫涟这场病,总算养的清净。
这日午后,清清静静的棠棣阁里,卫涟病怏怏的斜靠在床头发呆。他半月来清减了许多,下巴尖尖,两只眼睛愈发大的精灵。卫泠怜爱的看着自家幼弟,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今日气色看着好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说,哥哥叫人替你张罗。”
卫涟软软凝视着他,许久,嘴角漾起一丝极浅淡的笑意,伸手握住他的手:“倒的确有事情想麻烦阿兄。”
“何事?”
“阿兄在户部……我想查江南道的帐。”
“江南道?”卫泠一怔,心知弟弟这次是气狠了。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怒不可遏。不过,纵然再恨极,有些事情不是这么办的。他想了想,柔声劝他:“江南道是天下粮仓,赋税根本,你不许胡闹。况且,汪景芝说到底还是皇帝的人,与太子亲近些,也不过因为他储君的身份——换了谁做太子,都一样。你要真想出这口气,与其硬碰江南道,还不如动一动郴州。”
“郴州?”卫涟眯起眼,想了一想,喃喃道,“不错,郴州刺史徐魏,可是护国公府的女婿,与太子自然是亲近的。”
见他醒悟过来,卫泠微微一笑,继续点拨:“郴州产棉,又靠近江南,生丝供应充裕,商家大户们动辄上百张织机,年入息极为可观。据说其中规模最大的两家,背后就有京城权贵的干股,每年四时八节,红利银子便流水般往京里送。不过,于朝廷而言,这么些年来,郴州缴纳上来的商税,可是一直平平啊。”
卫涟嘴角笑意扩大,头一回换了眼光重新审视自家“纯善无欺”的兄长,叹息道:“阿兄既早发现问题,何不出手料理,却一直听之任之?”
卫泠冷笑:“水至清则无鱼,寻常光景下,彼此面儿上过得去就行。可要是自己作死,那就没办法了。太子这几年笼络朝臣,金山银山也不够挥霍的,银子从哪儿来?可不止郴州几架小小的织机呢。”
卫涟扬起头,将手边半凉的汤药一饮而尽,仿佛没尝出苦味似的,低低轻笑:“多谢哥哥点拨,阿涟知道怎么做了。”
卫泠眉心微蹙,替他理了理发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到:“阿涟,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你是如何得罪的太子?”
卫涟垂下眼,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正糊涂呢。阿兄,你是知道我的,从来恪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不当说的话、不应做的事、不可交的人,我从来心中有数——又怎会去做得罪储君的事?”
“是啊。”卫泠更想不通了。
“阿兄,我一直觉得,太子对咱们似乎抱有敌意。公主府也许只是幌子,只是需要清扫的障碍之一,太子真正想要的,恐怕是裕王府的兵权。”
“裕王府?”卫泠大惊,旋即大怒,“他只是储君,还没真的上位呢!王爷多年来平南楚、定西夷、压制鞑靼于漠北,为这承平天下付出多少心血,皇帝还没担心功高震主呢,他倒动起脑筋来!”
裕王是卫泠死穴,一戳一个准。
见他激动,卫涟忙迭声安抚:“哥哥息怒,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况且,也有别的可能。从上回御史台的事情开始,太子就试图嫁祸宁王,挑起咱们与他之间的斗争。这回欢意香之局——”卫涟咬牙,恨道,“若我猜的不错,多半是想设计我跟宁王……好教我清醒过后,与他杀个你死我活。”
卫涟打小慧黠,秉一颗七窍玲珑心,猜的虽不中,却也不远矣。可惜太子本意比这更阴毒,原是连裕王世子都欲卷进来的。
“宁王?太子与宁王暗中较劲这么多年,如今怎的图穷匕见了?”卫泠不解。
卫涟叹口气,哥哥到底还是不CAO心这些的。他握住他的手,耐心解释道:“范嗔的位置……”
“啊!”卫泠立刻反应过来,随即眉一皱,凉凉道,“既如此,咱们就来个釜底抽薪好了。”
看着他无条件护短的样子,卫涟纵然病的缠绵,也忍不住笑了,轻轻凑过去将头搁上他肩膀,叹息道:“哥哥……”
第16章
又过了好些日子,直到了桂子初蕊、天香欲透的八月上,平安侯这场病,才算渐渐收了梢。
在这段时间里,朝堂上翻云覆雨、风雷隐隐,大学士崔焕和中书舍人何靖,为了空悬数月的中书令的位置,争夺已近白热化,就连双方背后的宁王和太子,几乎都快维持不下表面的亲切了。
中秋照例给假三日。这日午后,卫涟小憩醒来,百无聊赖之下,干脆吩咐备车往侯府来,欲找卫泠下棋解闷。谁知到了才知道,有人比他捷足先登,又把人给占了。卫涟无奈,只得苦笑着对张公公自嘲道:“罢了,如何敢跟皇上抢人,烦公公跟里头说一声,我这就回去了。”
谁知昭宁帝听说平安侯来访,倒是挺欢喜,叫让进来。卫涟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随便的象牙色细棉布薄衫,无奈的摇摇头,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凝碧池畔,漱玉亭中,皇帝和安乐侯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个棋盘,手谈正至局中。卫泠明显有些神思倦怠、心不在焉的样子,已经被皇帝杀的落花流水。卫涟进来时,恰见到他以手支颐,悄悄打了个哈欠:“阿涟来的正好,替我走完这局。”
卫涟笑吟吟给皇帝见了礼,侧身在他身旁坐下,玉管般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轻巧落下,这才恍若不经意的问到:“哥哥看着有些憔悴,想是昨儿夜里没歇好?”言毕挑眉瞥了一眼皇帝。
昭宁帝表情有些尴尬,忙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附和道:“是啊,阿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又别过头对卫涟和蔼一笑:“阿涟也是,单薄的快撑不住衣裳了,年纪轻轻,也要好生保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