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81)
“殿下不必自轻自贱,小九自知愧对殿下,如今不是任由殿下尽兴处置?”
小九看萧崇叙将他与萧宸景他们归为一类,好似他萧崇叙身旁围绕这么多人,却还是叫他浑然然孤零零一个。
“嘴上这样讲,一转眼还不是又要逃?”萧崇叙却再不信小九的这些信口拈来的鬼话,甚至又念起昨日小九趁自己不在打昏裴卓要逃走的事,于是恶狠狠咬小九已经肿起来的嘴唇,好一个包含惩戒之意的深吻结束,小九那张苍白的脸也多了几分温色,微张着嘴唇在那里喘息。
萧崇叙暗下决心一样说道:“往后你再说什么,我是不会信了。”
小九原就被他那样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这会儿身上的痕迹都没眼瞧,又求又哭的也没得萧崇叙半点儿体恤,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光,现在醒来还要遭训。
真是夜里用刑白天审起来了。
原本心头涌起来的愧疚和委屈混杂在一起,小九也是头一回与人有这样扯不清的情债官司,萧崇叙又多日不见改头换面,小九那些花言巧语也好,故意摆脸说的恶言恶语也好,在萧崇叙面前统统没了效用。
小九大了他五六岁,这会儿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负起地道:“人都被你拴起来了!信与不信还有什么好说?”
小九语气不好,似愤似屈,一双眼也瞧着泛红。
萧崇叙看他如此不禁道:“小九此前真刀子假刀子往我身上扎的时候都从不手软,讲起来撇清关系的话从不留情面,如今我不过说一两句重话,小九便委屈的受不住了?”
小九生硬道:“我没说委屈。”
“那便最好,我可学不来你那些哄人的鬼话。”
小九腹诽,自己被骗还不是因为喜欢听得紧,这会儿翻脸却说是鬼话。
第61章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似热非热,似冷非冷的时刻,门外响起轻轻两声敲门声。
是前来送药的裴远,手里端着托盘,盘里放着的碗里盛着乌漆麻黑的汤药。
那药别说尝,光是端到脸前来,便是一股浓郁的苦涩直冲鼻腔。
小九脑袋下垫着枕头,垂眸看见那一碗药。
萧崇叙默不作声地拿过来碗,作势要给他喂药。
萧崇叙如今,今非昔比,喂药不似从前那般鲁莽,手里勺子舀出来汤药稳稳当当递到小九唇边。
一滴也没落到小九衣裳上。
可小九面上一副十分配合的模样,瓷勺贴在嘴边就张嘴,实则对那每回怼到嘴边盛满药汁都只抿一小口。
这实在是没办法,小九生性嗜甜,最喜一些果子蜜饯冰糖葫芦,能忍得住往伤口洒酒,却难叫他痛痛快快咽下去一碗苦药。
临近冬日的天气,到了夜里气温骤降。
那药勺子几搅和几不搅和,碗里的汤药便有点温不温凉不凉的了。
萧崇叙摸着手里温度逐渐变冷的碗,又看着低眉颔首倚在枕头上,嘴唇被药沾湿了的小九,最后只得将手里的勺子往碗里一丢。
裴远此时极有眼色地接过,言道:“属下再叫小厨房热一热。”
听到裴远的话,小九这会儿虽然不困,却是为了躲避那一碗苦药,半阖起来眼来,却没想到刚一闭上就被萧崇叙伸手拍了拍脸颊。
“别睡,药还没喝。”
“……”
小九听他这么一副不愿意善罢甘休,非要喂自己喝完那一碗药的架势,也只能提了一口气,强撑着睁开了眼。
裴远做事确实利落,不多时便又将那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了进来。
小九再一次磨磨蹭蹭每回只含那一小口,眉头皱着,一副逼他饮毒的神态。
没用多久,萧崇叙手里的药又被端回炉上热,再回来萧崇叙俨然是耐心告罄了,小九不将手里的勺子里的药全喝下去,便不将勺子移开。
小九这时候看实在躲不过,不由砸了砸泛着苦涩的嘴,敛起神情对裴远道:“裴小兄弟,你这药不妥。”
裴远闻言,不动声色看了崇王面色一眼,而后状似请教一般问道:“敢问王妃有何不妥之处?”
小九语气认真:“你这么煮药是不行的,我喝着挂嗓子,你得把里头的药草过完细渣后,再添了水,再过一遍,至少过个三回吧,这会儿工夫呢,那小炉子也不能空着,叫那冰糖放小坛里煮一煮,连同这药再一同端上来,我一口药一口糖水,这般喝了才妥嘛。”
一口汤药一口糖水,真亏小九能说得出来。
萧崇叙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观小九柔和的神情也变得面目可憎,好似料定他拿他无可奈何,于是在此小事上也要作威作福。
萧崇叙捏着勺子的手从小九嘴边收回,往裴远端着的托盘里重重一丢,语气不善:“这都热了几回了,喝个药你还摆上谱了。”
“张嘴!”萧崇叙也不拿勺子了,把碗往小九嘴边塞过去,气急败坏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是阶下囚!没资格在这里挑三拣四!”
小九蹙眉,脸还没能一侧,就被萧崇叙另一手强扳住了下颌。
看实在是躲不过去,小九半推半就地将那一碗汤药喝了进去,萧崇叙毫不手软,三两下叫小九全吞下肚。
生吃黄连也不过如此了,小九苦得胃里犯恶心。
萧崇叙失了耐心,手重喂得急。
一碗见底,萧崇叙将空碗拿开,小九却不住呛咳,那味道极苦呛进嗓子里,更是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两人目的达到,裴远和萧崇叙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夜色已深,凉风习习吹动院落里的树叶。
这崇王府的后宅院久失主人,早就无人修整,树叶树枝连着些咋花咋草都长得张牙舞爪的,很不乖顺。
萧崇叙回到屋里的时候,便见小九侧躺着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手放在嘴边,时不时还像是嗓子不甚利落地咳嗽两下。
“刚才不是还困,怎么没睡?”
萧崇叙走上前去,看见小九皱着一张脸,那张原本就平凡至极的面孔,眼睛肿着,嘴上也破了皮。
这样瞧着,莫名有些可怜了。
萧崇叙同他说话,他不知是怄气还是如何,也没有理会。
萧崇叙练完剑回来心绪已经平复了几分,看小九如此这般,疑心他今日同小九说过的重话太多,太不顾情面,致使生了病的于是变得有几分脆弱的小九伤了心。
小九没有接话,屋里头就寂静下来。
半晌儿,又响起来萧崇叙突兀地一声:“你好好喝药,才能好得快些。”
小九咳嗽两声,丧气道:“好与不好又能如何?”
萧崇叙说:“待你恢复好了,便可带我去将遗诏取来。我与皇兄说你手下有无骨刃曾任父皇的秉笔太监,可仿父皇字迹,皇兄答应我,只要你交出如此遗诏来,便饶你的罪。”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似的,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你就不再是戴罪之身,也不是阶下囚了。”
萧崇叙看似面无表情毫无波动地说完这句,其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上的小九。
而此时听萧崇叙提起正事,小九不禁转过身来,目露惊疑“我怎不知我手底下有无骨刃曾任惠帝的秉笔太监,又见过先皇字迹?”
萧崇叙在外头练剑,在夜风中待得久,迈步朝小九床榻走来时周身带来一阵凉意。
他在小九塌前停住,然后伸手从胸口掏出来一本折子,递给了小九。
小九倒吸一口凉气,十分错愕地望着萧崇叙:“你从宫里偷了一本先皇批注过的折子?”
“不是。”萧崇叙拧眉解释:“是拿,等你仿写出传位与萧宸景的诏书,我便放回去了。”
小九:“……”
一瞬寂静后,小九接过萧崇叙手里的折子,掀开看了两眼,便又合上。
“殿下如何笃定我就一定会配合伪造遗诏?”
萧崇叙一撩衣袍,坐在床榻上,开始解自己的外袍,他目不斜视,头也不回:“小九,你没得可选,你手里拿着遗诏,我皇兄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