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57)
小九遂了他的意,伸手将他那只脚握住,拿下来擦了,两手一拢,将梁昱衍那双脚塞进了被窝里捂住了。
他说:“若是我再对主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便如同主子所说叫人拉我去煽了。”
煽了?
这话从梁昱衍嘴里说出来是威胁,从小九嘴里说出来却不一样了,那是保证了。
梁昱衍心头滋味莫名,这小九得是有多大的把握不对自己起反应才能讲出来着这样的话。
饶是梁昱衍得了这句保证也没宽了心,他冷哼一声,故作姿态地留下一句:“最好如此。”便裹了被子转身背对着小九。
第44章
“殿下,咱们来玩玩这个吧,别练剑了。”
小九那时候看萧崇叙整日板着张半大孩子的脸,却一点孩子形状都没有,跟活泼好动,好奇贪玩这些字词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平日里若是他不来,萧崇叙甚至能一整日连一句话都不与旁人说。
小九怕他这样下去性格会越加孤僻,于是小九只要有时间,便会从宫外带回来些小玩意儿献宝似的捧到萧崇叙面前来。
萧崇叙对他那些东西都不大感兴趣,可是小九死缠烂磨,他为了耳根子清净几分,有时候也会应下。
这倒好,这段时日,两人从叶子戏到六博玩了个遍。
“殿下果然聪慧非常人能比,再来!”
“呵呵,大意了,失误失误,殿下我们再来一局。”
“手滑了,手滑了,我可能把这一颗棋子挪一下?”
“罢了罢了,我们今日就到这吧。”
从两人开始玩这些游戏开始,小九便是存了哄孩子儿玩的心思,却没有想到那萧崇叙除了在第一把因为不熟悉规则而略显生涩之外,接下来几局都是表面闷声不吭,却在棋盘上大杀四方。
小九不是输不起的人,可也受不了跟他玩了一下午便输了一下午,而明明在几个时辰之前,规则还是他新教给他的。
小九那时候还不死心,可接连换了好几个游戏,无一例外。
最后还是萧崇叙难得一见的,发觉了小圆脸儿神色因为接连的挫败而有几分灰暗之后,才后知后觉,略微思索后,让了小九那么一局。
可是那招式让得太明显了,叫到底年长他许多的小九一眼看破,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般下去,不知道是谁在哄着谁玩了。
“不玩了?”
一开始对着小九几番推拒,感到占用自己练剑的时间的萧崇叙,有几分意犹未尽地把自己的棋子放下了,说了声:“好吧。”
小九这时候伸了伸懒腰,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经是时候回去了。
“不玩了。”小九从矮榻上翻身起来,从自己的一个布袋子里摸了摸,掏出来一个九连环,递给了萧崇叙:“这个给你,你自己一个人也能玩。”
“我不想自己玩。”萧崇叙侧过去脸,也不接小九手里的玩意。
他不动声色窥探小九的脸色,疑心他是因为自己赢他太多次,而变得不高兴,才又要急匆匆离开。
小九低声:“哦”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又塞了回去:“那算了。”他朝萧崇叙挥了挥手:“那我走啦,小殿下。”
看小九真的就要走,萧崇叙突然地出声:“我就要回山上了。”
输了一下午游戏,又得知萧崇叙将要离开京城的消息的小九,一路心绪低沉地回了侯府。
正在快要回去的路上,却撞见了神色匆匆,恍若逃命一般从侯府方向窜出来的小十一。
两人撞上,小九抬手扶稳他的肩膀,看他气喘如牛,神色慌乱,不由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我把……”小十一看着小九,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侯府里现下一片灯火通明,糟乱声响迭起。
小九微微抬眸一分神,那小十一一咬牙,只模模糊糊说了句:“小九,对不住……”便不管不顾地撞开他,奔逃而出了。
“什么?”
小九还没来得及听清小十一说了什么,就看见他从眼前飞速消失的身影。
本就心绪不佳的小九一时间更添烦闷,这时候天色已晚,他也没得精力再去追小十一问个清楚,只待有了空闲再捉他仔细问问清楚,他背地里又搞了些什么幺蛾子。
而令小九没想到的是,他一进门迎接他的便是一场狂风暴雨。
“你倒是敢回来了!来人!”
胡钥沉着他那张脸,亲自带人压了他,把他拖到了侯府的正厅里。
小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府里的下人一路拖拽过去。
梁昱衍正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屋里架着炭火盆,里头火光正旺。
深冬时节,外头寒风呼啸,屋里头却是暖烘烘的。
只是那梁昱衍的脸色实在是阴冷得吓人,叫小九心头一点儿暖和气儿都聚不起来。
被下人压着带进来的小九,微微一抬眸想要瞧清楚来梁昱衍。
两人目光对上,梁昱衍被这一眼看的,仿若火星入枯草,立马火从心头。他望着在那底下跪着的小九,脸上竟然还不带半点儿愧疚慌乱之色,简直不知已经色胆包天到了何种地步。
“小九,你可是忘记了你亲口对我说过什么?”梁昱衍手猛地一拍桌案:“那日对我承诺的信誓旦旦,转眼不过几日,便都叫你喂了狗肚子里去了?”
“我说了,别再对我起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来这样的事,你把主子的话到底置于何处!?”梁昱衍想到小九偷摸跑到自己屋里做出来的事情,又转头就走还想逃跑的样子,更是怒从中来。
小九茫然不知所措,他都接连几日不在侯府,能对小侯爷做出来什么呢。
“我没有……”
这一声不算重的辩解声落下,那梁昱衍听他还敢不认,脸上更像是蒙受了奇耻大辱那样对着小九斥责道:“还敢撒谎!”
“今日若不是你趁我饭后小憩,来我屋里偷着亲我,还能是谁?”梁昱衍这时候拿出来证据,他手里握着一颗灰扑扑的石头,朝小九脚边狠狠一掷:“你跑得倒快,却还把这破物件放我的屋里头?你自己仔细瞧瞧!”
小九低头一看,内心巨震,那确实分明的是他的字迹。
还这样用心篆刻在石头上,配上这样的词句,简直定情信物一般了。
“这不……”小九下意识就要再解释清楚,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飞快闪过小十一那张慌乱而去的脸。
不是?不是小九,那还会是谁?
所有无骨刃的必修课程,那便是模仿。
小九心头一窒,闭了闭眼,那此前摊放在他桌案上的词句,必是过了小十一的眼目,他在临渊营里没有先生教,经常会模仿小九的字迹。
那石头只是普普通通的石头,这时候落到小九脚边,便被摔得四分五裂。
小九迟迟盯着眼前的一块石,嘴张了张,呼吸乱了几分,却到底没能言说些什么。
这事若是小九认下,左右不过一顿罚,可若是真的供出来小十一,那小十一一定没命了。
小九想起来那日,只是外头守夜却被梁昱衍疑心听到屋里动静的两个下人,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心头几跳,心里暗骂小十一,小九却手撑在地上,跪俯下身,“奴才……奴才知错了。”
可是他到底还是惧怕梁昱衍真的会做出来阉了他的事,后半句甘愿受罚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他低着头,梁昱衍那迫人的视线一直压在他的头顶。
他不明白小十一为什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为什么这样傻。
明明应该知晓,对于梁昱衍这样的从小自喻出身不凡高高在上的人,那些来自下位的,不合时宜的真心,根本不会得他的到珍惜,只会叫他觉得屈辱和恼怒。
小九知错便改了,那小十一一向最喜学他,怎么在这事上头偏偏慢了一拍。
若说小九对自己屡屡做出来以下犯上的事已经足够他鞭挞他百十次都不解恨了,这会儿从他先是想要逃跑躲避,被带回来后又不承认,更是朝梁昱衍起火的心头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