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48)
有几个并不太熟悉的面孔,还有来来往往穿梭在营里的新货。
小九摸回自己院里,总算是见到几个熟人,左瞄右望,却始终没有见到小十一的身影。
“小十一呢?”
小九进到小十四屋里,看到小十三小十五也在这里,不知道是正围在屋里,都愁眉苦脸地在做什么。
“小九!”
众人看见他,便仿佛看见希望一般,齐齐望向他。
“小九,你总算来啦!”
“小九不知道,小十一他被大统领寻了错处下了地牢了。”
“这都关了好几日了,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怎么样。”
“小九,大统领最近都不叫我们出营,我们都没法通知你,他把那捏骨先生接回来了,还找那些新货去看守那批新来的孩子!”
“小九……”
这几人见到小九,便七嘴八舌地朝小九说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一个个目光切切望着他。
“他把小十一下了地牢?”小九快步流行,身后跟着小十三,为他撑着伞。
小九问道:“什么由头?”
“办事不力。”小十五在后头跟着,嘴快地抢答。
“倒不会找个新鲜的理由……”小九若有似无的声音落在雨声里,有几分遮掩不住的嘲意。
待一行人来到临渊营地牢门前,小九刚一走近,便被拦了下来。
小九抬眼,浅色的眸子直直望过去:“怎么?”
到底是扮过数年离王,那长居上位日积月累熏然而出的气质与威压感简直叫人难以形容,那守卫强撑着镇定,却避开了小九的视线,硬邦邦回道:“大统领有令,除非经他允许,否则谁也不能进入地牢。”
小九闻言冷声道:“那若是我今日就非要进呢。”
“就是就是,我们现在就要进去!”
“小十一就是算是办事不力,也算是罚了几日了,早该放出来了!”
“别跟他废话,我们冲进去……”
那后头几个找到人撑腰壮胆一般,叫嚷起来。
这头正在吵闹,那边却响起来一道语气不善的声音:“我瞧瞧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临渊营里撒泼耍闹!”
凌壹身着一身玄底暗纹锦袍,脸上戴着常年不摘的黄金面具,后头跟着十多人,齐齐整整穿着黑衣,遮着面,朝小九这边走来了。
这是听到小九来了的消息,便闻着味似的赶来了。
“大统领是觉得一个小十二还不够,还要拉上小十一才算过瘾?”小九这时候已经是掩不住情绪,提及此事,眼珠子望向凌壹之时,都浮现出来几根红血色。
凌壹闻言,装模作样地嗤笑一声:“小九这是哪里的话,小十一领了活,没做好,却只顾着逃命,本就该回来挨罚,因此才会被下了地牢,这本来就是临渊营的规矩,对谁都一样。”
“是吗?”
凌壹挑眉应道:“是啊,不是我说你小九,常回来临渊营探望不是不行,可是你也该知道谁是你的主,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抬手拍了拍小九的肩膀,语气包含轻蔑:“就算是你再得侯爷恩宠,这临渊营的事也轮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大统领执意如此?”小九后退一步,错身避开凌壹拍在他肩上的手,眼睛冷冷望着他。
却没有想到,那凌壹一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直接越过他们,对着地前的守卫命令道:“给我加强看管,别说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外人,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自那日从侯府离开,萧崇叙回到崇王府,便一直心绪不佳,郁郁闷闷。
接连而至的小雨,叫他好几日也都闭门不出。
时雪剑已经被他擦得亮得反光,从剑柄到剑身,都是一副千尘不染的模样。
书房里翻得卷了边的几本风月本也不再能提起萧崇叙的兴趣,他耷拉着脸,将剑放回刀鞘里,又将摊在书案上的风月本整理着收起来。
那目光扫过本子上,难舍难分粘连在一起似的两个男子小人,萧崇叙面无表情的将那本子合上了。
崇王殿下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殿下,纵观数十本痴男怨男的爱恨嗔痴,还有那曲折离奇的情节发展,萧崇叙总结而出,那些善变的,三心二意的,不懂珍惜的男人大多都落得了一个不甚美好的下场。
小九如今唯有早早悔悟,反省自身,才能免得日后自食恶果,追悔莫及。
只是不知道小九到底要到何时才能醒悟这一点……
萧崇叙心不在焉地将手里的本子塞回去书架,这时候突然发现,因为他这段时间买下了太多书本,这架子有点拥挤,塞不下了。
他左右打量,于是决定将书架最上方角落里一本落了很厚的灰尘的旧书抽出来。
结果那书籍似乎是因为时间太久,加上萧崇叙力气有点大,原本就有几分松垮的书一经抽出,便要散开了似的,掉了几页。
这是一本晦涩难懂的古书,萧崇叙拍了拍书身上的灰,那书名露出来,他动作随意地翻了翻。
刚翻了没两下,便动作一停。
那其中一页,边缘处墨笔撰写着两行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正是小九的字迹,与梁昱衍房中那块石头上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文末诗句引用“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绝独艳,世无其二。”郭茂倩《石白郎曲》
第38章
纵使萧崇叙有过目不忘之能,那些过眼云烟一般的过往,未曾留心的时刻也是居多。
就如同他没有必要记得他路过的每一棵草木弯曲的弧度,或者路边偶然停驻某一只蝴蝶翅膀的花纹……
苦思冥想半夜,萧崇叙还是回忆不出来,那小九到底是何时在他那本他都没什么印象的古书上留下来那么一句诗词。
或许小九不仅仅只是以圆脸小厨,二牛,霜叶之类的身份接近过自己。
那双印在他脑海里的浅色眼眸,逐渐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只要那么一想到,在自己未见过小九之前,小九就已经躲在某张面皮下见过自己千百面了,那原本有几分怄气打算的崇王内心心绪就变得有几分微妙了起来。
这般辗转反侧了半夜,他还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路过那柄时雪剑之时伸手将它背在了身后。
他想,此事还是有必要将小九携来仔细问问清楚。
翌日天刚亮,却仍未放晴,天空中像是蒙着一层久散不去的灰雾,鸟雀也不再鸣叫。
这清晨的临渊营校武场,除了细雨落在油纸伞面的细响,寂静得有些可怕。
窸窸窣窣的脚步渐来了,是那群被凌壹新找回来的一批孩子,他们对今日要面临的事情还一无所知,甚至有几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路过那半人高的圆坛时,还有几分好奇地想要上手摸摸。
待这群孩子被人领着在圆坛旁边站好,那大统领凌壹,一袭玄黑色锦袍,脸上戴着那面他从不离身的黄金面具,登上了校武场前的方台上。
小九一行人站在校武场后面,远远看着这场重启的封坛仪式。
那捏骨先生他曾留心想要再去找过,可那凌壹似乎对此早有防备,他几下探寻不得,加之当时小六之事分去了心神,这才拖到如今。
这旁小九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校武场内,身后跟着同样心绪不佳,神色郁郁的小十五他们。
“今日,就是你们封坛的日子,只有熬过这一遭,你们才算是一把合格的,真正的无骨刃。”
“能不能挺住,百日后谁能出来,全靠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凌壹目光扫过全场,这时候已经有一些年岁比较大对凝重的氛围感到几分不安的孩子,露出来怯意了。
他也没再多废话,旋即沉声说道:“封坛仪式,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那坛子上方的石盖便被人打开,发出来一声声沉闷的重响。
有先被身旁那守卫抱起来,塞进去的孩子,已经惊慌失措地开始挣扎叫喊起来,还有些看到同伴竟被塞进水坛子里,吓得拔腿就要逃跑,却被人抓住,拖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