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25)
执鞭的乃是府里的下人,本就有留手劲。
梁小侯爷却是个皮软肉嫩的少爷主,这么几下就哭得鬼哭狼嚎。
胡钥这时候站在祠堂外,听着梁大将军厉声斥责的声音,还有自家少爷哭泣的声音,心下便知要坏。
而如胡钥所预料的一样。
梁昱衍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越是年幼,下起手来越是没分寸。
梁大将军还在侯府的几日,梁昱衍装一副乖相,还故意当着父亲的面给多小九几次赏赐,好似赔罪的意思。
而梁将军一走,他转眼便变了脸色。
不仅叫下人进了小九的屋,搜刮一通,把前些时日的赏赐尽数缴了,还开始故意寻起来小九的麻烦。
他总对小九不假辞色,而且异常严苛,有时候甚至会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火,找些缘由处罚他,小到一顿餐食,大到在他门前跪上半天。
小九的日子在侯府里逐渐变得有些难熬。
但是忍痛吃苦这方面,好在他还算擅长。
只是不知道,梁昱衍这场报复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小九,过来。”
梁昱衍的声音一响,小九便忍不住心下一紧,不知道他今日又要如何的。
只见在书房刚落笔习了两字的梁昱衍站了起来,圆眼眯着盯小九,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水。
“你想要跟你一起拿回来的那个木盒吗?”梁昱衍语气里藏着钩子,观察着小九脸上的表情。
而果然如同胡钥所说,那东西是对无骨刃来说异常重要在乎的东西。
因为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原本正低着头为他磨墨的小九,瞬间转头看向了自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期盼和渴望,叫他那张寡淡的脸都变得生动了不少。
“主子……主子愿意给我?”小九到底年岁不比他大多少,而且来到梁昱衍身边之前,他一直在临渊营里,遵循着冰冷森严的秩序生活,对于识言辨色,揣摩他人意图上非常笨拙。
他只瞧他那尊贵的小主子正瞧着自己勾着嘴,是在笑,便以为他怀有善意,完全没看到那少爷眼里布满恶意的兴味。
“给你!凭什么给你?”梁昱衍故意端着语气:“就凭你这不听从管教的样子,还想叫我将那东西还你?”
小九这时候完全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得越急切,梁昱衍便越加得意可以以此拿捏自己。
小九听他这样讲,不由焦急起来,望着梁昱衍说道;“奴才往后保证什么都听主子的。”他语调低下来:“求求您,小九实在是想,瞧瞧自己从前长什么样子……”
梁昱衍眼看着这难驯服的小奴才上了钩,嘴里说出来正中他下怀的话,神态越发得意傲慢,拿腔拿调说道:“当真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小九连声称是。
“那我叫你现在趴在地上,让我骑着你在府里走一圈,你可愿意?”
梁昱衍还记恨那天的事,又看现在胡钥也不在,他爹也不在,小九又这么落在手心里上了钩他岂有不狠狠出口恶气的理?
话音刚落下,梁昱衍便见小九动作利落地跪了下来,从地上爬过来钻进了梁昱衍的锦袍之下。
梁昱衍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小九驮了起来,他连忙抓住了小九的衣领,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房门被打开,小九真的像是一头腿脚稚嫩的小马驹一样,驮着梁昱衍,爬进了侯府的长廊里。
梁昱衍趾高气扬地骑着他,感觉到小九的腰虽然窄,却还算有劲。
“早这样不就好了!”梁昱衍鼻腔里发出来一声嗤笑,又去拍小九的屁股:“驾!马儿跑快一些!”
那一天从半下午,直到晚霞遍布天边。
小九越是到后面,速度越慢,侯府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不能让梁昱衍骑着自己爬完。
手上被沙砾磨出血,膝盖也痛得麻木没知觉,小九额头上全是汗,却听见梁昱衍兴致不减地催促着自己:“再到后头林子里去瞧瞧。”
梁昱衍的双腿不住夹着小九的腰,像真的在骑马一样。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逐渐模糊了小九的双眼,他耳侧全是自己逐渐变粗的喘息声。
眼看着四肢痛得就要支撑不住,小九才出声求:“主子,饶了我吧,爬不动了……”
梁昱衍还未尽兴,实在不想结束,可是这还是这呆闷不懂规矩的奴才,第一回学会求他。
“行吧,今日便到这里吧。”梁昱衍从小九身上下来。
梁昱衍下来之后,小九便撑着要起身,却没有想到起了两回都重重跌回地面了。
梁昱衍这时候从小九身上下来才瞧见,他们来时的路上已经断断续续被磨上了许多血迹。
他不由心里泛起来嘀咕,心说自己也没那么沉啊。
花这么大价钱买的,却连这点事就受不住。
小九这时候已经在跌了两回后,终于缓慢地撑着身体站起来了。
他跟在步履匆匆的梁昱衍后面,脸上神色很差,却还是记挂着这事:“主子,那我的原相脸……”
话未说完,梁昱衍便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了:“你想什么呢!说好爬一圈,这才到哪里!”他现在正急着叫下人把小九爬出来血迹清理了,不然到时候胡钥回来了,难免会瞧见,多啰嗦他。
梁昱衍这话说完,便听到后头的拖沓的脚步停了。
他转头看向小九,看见那张汗津津的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失落,眼神也黯淡下来的脸。
“待我你叫我伺候舒坦了,是个合格本分的奴才了,我再还给你。”
梁昱衍说完,转回来头,又走了几步,才听到后头那脚步声断断续续跟上来。
第21章
若是那一日的梁昱衍不是自以为感觉没叫小九驮着自己爬多久,而且急于叫下人掩盖今天他又折腾小九的事情。
那么他就会发现,小九平日里脚步都没有什么声响,今日变成这样,那一定是伤得极重了。
梁昱衍第二日见到小九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过来伺候自己,虽然腿脚稍见滞色,可也没见小九多说什么。
左右不过是磨破了皮,几日就能长好的伤。
梁昱衍看他一眼,垂下来眼皮,叫胡钥退到了一旁,让小九过来侍菜。
“啧,我说了要云腿,你给我夹芸豆做什么?”
这些都不是小九寻常会犯的错误,梁昱衍看他接连给自己夹错两次菜,忍不住皱起了脸,狐疑他是故意,刚要开口责骂,却见小九身子摇晃两下,下一刻一头撞倒在了梁昱衍怀里。
梁昱衍差点儿被他撞倒。
这一下,才发觉小九身上滚烫。
这顿饭都没吃安生,小九身上的伤到底是暴露了出来。
胡钥一看就知道了是梁昱衍昨日下午把自己指出去,又故意为难小九了,眼看事已至此,他也不过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喊来大夫前来医治。
原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发烧起热。
却没有想到,小九竟是灌了多少汤药下去都尽数吐了出来,人也不醒。
到了后半夜,小九身上降温的凉帕都换了几张,人却烧得迷迷糊糊,眉心紧皱着。
“这是怎么回事?”梁昱衍急得来回踱步:“他不会就这么烧坏了吧!”
时至深夜,小九终于被灌进汤水去。
梁昱衍走过去,看见小九突然张了张嘴,极其微弱而又压抑地叫了一声:“疼……”
下一刻,却见他唇半启,呼吸急促,像是还要说什么,紧闭的双眼里流出来了泪水。
梁昱衍耷拉着脸看他,以为他要喊爹或者娘亲,就像他小时候没回病了难受了一样。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小九竟哭着,断断续续叫了声:“主子,饶…我。”
薄被被一把掀开。
他整个人都蜷着,像是还跪在地上,被梁昱衍当马骑的姿势,眉头皱得死紧,像是昏迷里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身子不时抽搐,嘴唇半张着喘息,额头密密麻麻全是汗,身上也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