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京(33)
“不管天庭和魔族有多少手段,哪怕要与整个白玉京为敌,我和迟莲都会全力保护您。”
“直到您重归玉京,君临九天,荡尽一切魑魅魍魉。”
作者有话说:
想象中的帝君:呼风唤雨执掌生杀的高贵天神
实际的帝君:辅导孩子写作业气出心梗的老父亲
第24章 行藏时(十一)
第二十四章
天色昏沉, 狂风卷地,寸草不生的山巅上到处散落着崩碎砂石。他浮在半空,清楚地看见那个人双眼紧闭, 长发凌乱, 了无声息地躺在乱石丛中。
大片刺眼的鲜红从他身后漫溢开来, 犹如千里暗河中盛开的一朵红莲花,要将他彻底吞噬, 带入深不见底的幽冥。
“帝君!”
迟莲猛然惊醒,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旋即才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那漆黑可怖的院落, 此刻窗外晨光初盛, 隐约传来风声鸟鸣, 屋内却十分安静温暖, 只有匀净绵长的呼吸和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
他低头一看,就见惟明伏在床沿,头枕着手臂, 睡得正沉。
锦被从胸口滑落堆在腰侧,迟莲怔然地望着他沉睡的侧脸,噩梦里那剜心般的痛楚还没有完全散去, 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如何脱出生天。但惟明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堂堂皇子之尊, 那么高的个子,却委委屈屈地蜷在床沿那一小块地方, 就这样守了他整整一夜。
迟莲犹豫地伸出手去, 轻轻搭在了他的颊边。
他就像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动物, 看到这个场景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慰藉, 反而无端地害怕起来。
怕它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境, 是个一触即碎的美梦。
惟明的脸颊微温,皮肤白皙光洁,熬夜也无损于他的美貌,只是眼底有一点淡淡的青黑,疲倦的样子反而更令人觉得亲近。迟莲碰到了活生生的人,心中方觉安定,不由得自嘲地一笑,暗道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正要收手,惟明忽然在睡梦中换了个姿势,顺势一偏头,把脑袋枕进了他掌心里。
紧接着他忽然睁开了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你醒了?伤口还痛不痛?”
迟莲:“……”
偷偷摸人家的脸被抓了个现形,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迟莲想把手抽回来,惟明感觉到了他使劲的力道,却没有立刻放开,也没有戳穿,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仰视着他,眼里含着一点促狭地笑意。
迟莲在他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已经没事了。倒是殿下的伤势怎么样了?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睡在这儿万一压着伤口怎么办?”
惟明慢吞吞地从床边坐直,活动了一下肩膀,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惊天大雷:“放心,归珩仙君昨晚已经帮我治好了。”
果不其然,迟莲就像遇见了天敌的猫,一瞬间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归珩?!”
“嗯,”惟明肯定地点了点头,“危急关头,多亏他及时出手赶走了仇心危,救下了咱们两个不说,还帮忙治好了伤。哦对了,昨晚我还和他聊了聊苍泽帝君的事。”
迟莲的记忆还停留在归珩扯着嗓门嚷嚷“你竟敢玷污帝君遗躯”的阶段,再配上惟明此时意味深长的表情,一瞬间透心凉的滋味真是不亚于被仇心危戳了个前后对穿。
“殿下……”他艰难地说,“您不要相信他的话……那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一派胡言。”
“嗯?”惟明不急不慢地问,“你指的是哪一部分?”
迟莲:“就是,他说您与苍泽帝君……略有相似……”
“我知道了。”惟明道,“他说你把我当做了苍泽帝君的替身,你指的是这句话吗?”
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生气,但越平静才越有可能正在酝酿着雷暴,迟莲后脊背发凉,打点起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克制地答道:“臣对殿下绝无半点不敬之意,替身一说是无稽之谈。”
惟明其实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全靠一张平静镇定的脸撑着场面。他注意到迟莲又换上了那套君君臣臣的口吻,于是故意带着点诱导意味地道:“可是据归珩说,我与苍泽帝君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只要是见过帝君的人,第一眼看去都会误认,那么你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殿下就是殿下。您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迟莲斩钉截铁地道,“这一点您无需质疑,也不必担心什么替身之说,臣对苍泽帝君……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惟明:“……”
他僵硬地重复道:“‘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迟莲垂下目光,低声却坚决地道:“是。”
“帝君!”
“咣当”一声,房门被人自外推开,归珩兴冲冲地走进来,没心没肺大声嚷嚷:“我刚才好像听见帝君你们说话了,迟莲醒了吗?”
迟莲:“……”
他震惊地瞪着归珩,像一个机关卡死的木偶一样,把头一点一点拧向惟明,重复道:“‘帝君’?”
归珩:“啊?”
惟明在两道欲言又止的目光里站起来,一整衣摆,先对归珩说:“帝什么君,叫王爷。”又对迟莲道:“你的想法,我明白了。你们二人久别重逢,应该有不少话要说,我先出去了。”
他四平八稳地走出了卧房,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然后如同一个走丢了的幽灵一样飘飘荡荡地挪到了院子里,在小石凳上颓然地坐了下来。
原来比被人当成替身还要难受的,是自作多情啊……
他从一开始就误解了迟莲的意思。迟莲与苍泽帝君之间是救命之情、知遇之恩,是多年相伴同进共退,这样的感情当然能够超越生死,而他却肤浅地把它理解成了喜欢,用一介凡人的眼光,妄图度量这千百年的追随纠缠。
而如今迟莲说清了心意,惟明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这份被他藏在心中的绮思终究到了穷途末路,一见到天日,立刻就化作了一捧无可奈何的青烟。
不幸中的万幸,是除了惟明自己,尚且无人知晓它的存在,他起码还能与迟莲沿着原来的身份继续相处下去。
“王爷,王爷?”
易大有一大早看见他们王爷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里发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上前问:“怎么了?是大国师那里情况有变?”
“啊?”惟明被他叫回了神,“哦,没事,归珩在里面陪他说话,我出来醒醒神。”
易大有想起昨晚那场面至今还心有余悸。两人满身血迹,就像刚从战场上逃难回来,惟明怀里还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大国师,不让请太医也不要人服侍,扎在屋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搞得他这一宿提心吊胆,也没怎么睡踏实。
“王爷顾及大国师的伤势,昨晚想必没有睡好。”他回头望了一眼正院紧闭的房门,温言劝道,“时辰还早,东边厢房也都收拾好了,王爷不愿让大国师挪动,姑且移步过去,再多歇息片刻吧。”
惟明摆摆手,示意不用:“不碍事,你有心了。我们过会儿还有些事要谈,上午只怕得去观风殿面圣,先叫他们备好早饭吧。”
易大有见他眉心始终微微蹙着,像是心里牵挂着什么事,不便再劝,躬身应了声是,领命而去。
少顷房门吱呀一响,归珩探出头来,嘴角顶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淤青,委委屈屈地道:“帝……殿下。”
迟莲冷酷如冰雪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你要是再改不了口,那张嘴就不必留着了。”
惟明:“……”
他头疼地扶着脑门站起来往回走,预感到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消停:“你们俩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是会引来天劫吗,非得打架?有那个时间为什么不能凑在一起研究一下阵法……”
话没说完,迟莲和归珩立刻犹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满脸写着“快给我根绳子让我吊死算了”,吓得惟明赶紧顺毛:“好好好对不起,我不应该专挑人痛处戳,阵法那么难,肯定不如学一门武艺前景好,不学就不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