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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61)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23-08-14 09:22 标签:情有独钟 年下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苏舟的舍空置,与他一同住的人想调别屋去。正好朴丞愿意一个人住,就让给了这人,自己住了苏舟原先的屋,一个人自在。苏舟偶有不回,也会在这屋住。平日四人归舍相聚,都在此处。
  时御去寻过一次许婶子,却没见着人,只见了苏娘子。苏娘子悄声道:“许庆生应该跑了。前些日子兰生病倒,也没再见婶子当东西,应是留了些体己。兰生如今也接了些绣活,有馆里照应,你且放心。”
  时御应声,临去前道:“先前同嫂子说的事情,如今又要提一提。兰生是好姑娘,既然许庆生跑了,那若是不回来也罢,我替她撑一份嫁妆。馆里后生优者不少,劳烦嫂子把关。”
  “我也心疼兰生,此事必当尽心尽力。”
  时御道了谢,转身去了蒙馆。那原先的赌馆处已经起来了,边上新开了烟行,都是朴家生意。时御过时见来往人多,面上没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他回了馆,蒙辰正等着。
  “人跑了?”蒙辰捏着核桃,给自己院里的花草剪枝,他道:“他再不跑,留镇上遇着你岂能有活路。”
  “他一向泼赖,此次却没得着钱银就跑。”时御抬手扶了枝,“必是惹了麻烦。”
  “他老债主都跑了,留着也没人撑腰。”蒙辰抛给他一颗核桃,道:“朴松才是真做起了烟粟生意。”老头叹声:“老夫可是惜了朴丞。”
  “还有苏舟。”时御淡声:“虽比不得朴丞天赋,但有大哥的脾气。”
  “你瞧的出?”蒙辰背手回身看他,“你能瞧出个狗屁。阿舟是学了三分苏硕,两分你这孽障,剩下五分多是个‘软’字。心里边都是善,可这货里来往,哪讲究个软呢。他若磨不出个锐气,来日连你大哥也比不上。”蒙辰看那盆里新枝萎靡,抄了点水洒上去,道:“不过来得及,好剑须磨砺。然而这世间最轻待的就是少年郎,你看先生的学生,好苗子不少,可最后能有几个成器的,还得看造化。”
  可这天地造化,向来是难晓难参。
  钟燮一归青平府,先书置京都钟府。得了他的信,钟子鸣再三思索,趁一日陪皇帝下棋,略提了提烟粟。
  辛明棋艺臭是有因在前,平定王和太上皇都在棋局上不成事,但他有个厉害的老师叫贺安常,硬是给教出些道行。辛明凭此酷爱下棋,常常寻人来下,钟子鸣就是常客。
  辛明听着老东西从靖陲说到江塘,就猜到将提烟粟,果不其然。他指尖敲了敲棋子,不回此话,转而道:“如辰出去也有一年了,在青平待的可还成。”
  钟子鸣押了子,道:“陛下牵念,他惯是混,能有什么成绩。”
  “年会戚易可提了不少次,钟大人又糊弄朕。”辛明轻轻按他棋子上,“没什么成绩,才要做成绩。他往徐杭去,查了烟粟,人却只到了蒙辰跟前去。”
  辛明眼一抬,声音陡然转冷道:“烟粟有问题,朕知道。因为昨夜平定王的折子才到案头,朕正想着蒙辰好大的胆,次次惊扰父皇静修,不料这里边,还添了钟燮一份力。”他丢下棋子,沉声道:“还是该说添了钟家一份力。”
  蒙辰解甲归田,这是人人皆知。可底下谁都明白,蒙辰是死也要为太上皇尽忠的人。他退出去,可底下退没退干净,从前没人提,如今辛明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太上皇退居南睢山,这天底下就是辛明最大。他自登基起就恪尽职守,雄心中兴,岂能容忍蒙辰一次一次越过他这新帝直通太上皇?
  烟粟有问题,何不直传他这里?钟燮去了长河镇,蒙辰只传了南睢山。钟燮身负京都钟家嫡位在外,他同蒙辰亲近,难道没有钟子鸣在后示意?
  辛明勃然冷嗤:“居心不良!蒙辰胆敢私越过朕通达父皇,是不认朕的位,还是不信朕的人。钟燮在府为官,知情不报,是在等着报给什么人!”
  钟子鸣扑通跪下,猛力磕头,惊道:“陛下!”他飞快道:“臣等万万不敢!烟粟其事重牵运河,钟燮冒丢命之险亲往探查,为的就是给陛下一个明白!不叫卑鄙宵小逆掩圣听!蒙辰此人向来不同微臣一流,靖陲重将多不齿微臣私德!他岂能与钟家相近!陛下,贺大人——贺大人尚在靖陲,蒙辰若有私心,贺大人定会先决上奏!”
  钟子鸣胸口跳得急,头磕得重。他好歹是两朝老臣,平日里从不私相结党,又立刻抬出了清流如许,辛明怒气未平,却也稍稍冷静了几分。
  辛明太执着中兴之志,这不是错。但他身世忌讳,同前朝罪太子有说不道不明的干系,所以越在其位,越想证其身。人一旦沉溺偏执,就易遮眼闭听。而为帝者,偏偏要得就是一个兼听则明。
  急不得。
  辛明深舒气,闭眸道:“起来说话。”
  千里之外的昌乐侯刚刚掐了香尾,对那空堂牌位冷声道:“你且看着,谁也逃不掉。”


第45章 雅集
  钟子鸣出了宫门上轿,人回了府,当即给钟燮休书一封,要他撤手此事,不要再沾。但这信送至钟燮手中,他却没有回复。没出半月,戚易以府调之名,将钟燮从提刑按察司调入都指挥使司。钟燮新掌青平军政监事,去了青平军,方明白此番调动意在何为。
  眼下大岚无战事,青平军营扎驻长河下游长河谷地,他这一进去,没有升级调令,擅自出不来。如此一来,纵然他想追查烟粟一事,也越不出军营。
  长河谷的风夹汗味长灌,钟燮的衫在下马车时被一侧策马绝尘的青平军扑了满灰。他灰头土脸的站在军营眺楼下,看长河湍急奔腾过天际落日。谷地高岩,他的热血和凌志一同撞在崖石上。
  斜阳挥洒,满壁殷红。
  钟燮一去,长河镇风平浪静。七月天地如火置蒸,莲蹄村在东山上新种的柿子树繁多,皆交于村中一家孤儿寡母围院守着。谁知一场阵雨滑塌,竟露出个尸体来。
  这尸体惊动府衙,但人来查时,尸体已衣着腐烂,连哪里人都分辨不出来。书院少年们最喜欢这种山野荒尸的故事,晚上凑一块,苏舟添油加醋的讲了,蹦的最高的竟然是朴丞。
  他抱着袖一顿猛搓,叫道:“别讲。”他呲牙,“这事有官府在,你们操什么心啊!”
  榕漾拉了他袖,道:“我从前常听人说,这山野荒尸多是失足而亡,死的不甘心,阎王也叫不走。你一个人住,晚上要留心呀。”
  朴丞惊恐,榕漾柔柔道:“你生得结实,鬼压身也丢不掉魂。”
  苏舟捏了花生给榕漾,对朴丞促狭道:“听说手上带了个铁扳指,说不准是哪来的猎户。你晚上跟人搏命,可得用点力。”
  朴丞立刻拽住人,道:“不。”他脸色难看,“我要和人睡。”
  边上抄经义练字的少臻一愣,想起什么来,转过头来问苏舟:“手上带着铁扳指?”
  “用弓惯戴的那种。”苏舟摊开自己的手指,“射杀猛禽都会用,力道极大的那种弓。”
  少臻笔尖停顿,莫名想起年前那位远客。
  一日后尸体就要被府衙拉走了,这查不出东西,只能当冬日入山的猎户处理。尸体运走那天少臻夹书过院门,见时御给府衙来的人递了碗水,站门边上说话。
  那人低头喝水时,时御的深眸越过去,将已经被草席包盖的尸体扫了眼。少臻只望见这么一瞬,忽觉得背后发凉。
  那一眼太冷,无端叫他警惕害怕。
  少臻凑了凑下滑的书,想要看清草席里边的人样。但时御已经转过头来,少臻与他目光一撞,匆忙离开了。
  晚上钟攸衣衫半垮,肩头被咬吮的通红。他坐时御胯上低低发着声,被时御压着后臀,抵着额问:“白日里学生都看先生,先生最爱看哪个?”
  钟攸唇含抽泣,迷着眼道:“……阿御。”
  “骗人。”时御抵含住他的唇,结实的脊背离了被褥,一手按着钟攸后翘处,一手摩挲他摇晃湿润的地方,道:“你看那个叫少臻的小子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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