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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58)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23-08-14 09:22 标签:情有独钟 年下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人肩重叠,苏舟推挡着人,探身喊道:“兰生姐!”
  许兰生没回头,人太多了,苏舟随着浪潮晃动,差点踉跄绊倒。等他再回神,已经找不见许兰生的影子了。
  “篦子……”苏舟打人群里握着那篦子,在推搡中感受到女孩子家饰物的精细。
  然而他记住的,却是乌发过手背的触感。
  那日之后半个月,苏舟都没再见到许兰生了。篦子他本藏在了枕下,苏娘子收拾屋子时他又突然心虚,贴身藏在了怀里。这陌生的东西,像是带给了他陌生的情愫。
  他甚至不太记得许兰生的模样,他只是忘不掉手背上的柔滑,以及姑娘含泪的眼角。少年郎在自己的辗转反侧里愈渐深化了某种执念,他握着篦子,仿佛真的接近过了解过这个大他五岁,同他六哥相邻并长的姑娘。
  这是与朋友和兄长们相触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直到某天醒来,苏舟惊愕的摸到一片湿,梦遗的少年窘迫又羞愤。他本想找人说个明白,可是思来想去又谁都说不出口。这篦子一直留在身上,学时临近,他终于又见到许兰生了。
  晨雾里的许兰生似乎比上回更瘦了,她神色不虞,有些寡淡。苏舟正准备往篱笆院借书去,见人脚下不知怎么就快了几分,快到跟前又缓慢下去,甚至停滞在不远处,不敢靠近。
  许兰生回头见着他,恍惚间挡了脸,又想起今日脸上没伤,才微松了气,淡淡地笑了笑:“苏舟啊。”
  “兰生……嗯晨好。”苏舟含糊地咽了姐字,只道:“你来换锁的吗?”
  “不是。”许兰生回头抬眸,望着这院子,静静道:“这院子卖给别人了。”
  “婶子要走?”苏舟上前一步,“你……还是你要嫁人了?”
  他最后这句话问的极轻,若不是四下太静,许兰生都未必听得见。她笑出声,对苏舟道:“嫁不得啊。”这一声生生叹出无可奈何,她虽笑着,眼里却忧郁更甚,她道:“我与娘需用钱。”
  苏舟哑然,又道:“那你要住哪里?”
  “镇上。”许兰生对他弯眸,“还要谢谢苏嫂子,容我与我娘叨扰许多日。”而后她关上院门,道:“日后这里,我就不回来啦。”
  “啊。”苏舟肩微松,不知该接什么。他看着许兰生向他说告辞,看着许兰生转身往村口去。这路就这么短,那裙摆还没在眼里滑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他摸了摸胸口,才低声道:“……你的篦子。”
  日光铺洒,无人回应。
  时御又给篱笆院的晒书台起了棚架,夏秋夜里都可以在下边纳凉。他将木工做得细,钟攸给他盛了绿豆汤。两人在院里商论,要不要再种点东西。
  “种柿子吧。”钟攸看了篱笆院周遭,“桃树笼了一半,再种两棵柿子树,待以后,家里就有柿子吃。”
  时御含着汤应了。这一月他多在院里,难得没人打扰,趁着闲时,又将篱笆院好好捣腾了一番。不过柿子树种植要待秋时,他想了想,在院沿栽了月见草,簇拥着篱笆院墙。一到夜里,满园舒馨。
  钟攸偷着闲月,画了不少东西,多是时御和篱笆院。时御每一张都束好,收书架上边屯着。日子不经意流过去,眼看要到书院迎学的时候,时御越发觉得这日子宝贵。钟攸也察觉他晚上黏人,后几日身上就没轻过痕迹。
  苏硕来拜访的时候两人正站院里低谈,他看见时御侧脸柔和,垂眸带笑。苏硕本想唤人,正见了这一幅,心下一突,倏地生出不太妥当的感觉。
  他心道:小六亲近先生是好事,可是这么瞧着,总觉逾了界。况且这院子就这么大,两人再怎么讨论学问,也不能日日都住一处啊。
  “大哥。”钟攸先叫了人,过来开门。时御在后边搁了碗,也跟着过来。
  苏硕入内,道:“这天热,过两天书院迎学,馆里有一批绿豆送过去,先生不要客气,叫人收下就成。”他本是来告诉时御许庆生还在镇上的消息,眼下话一咽,变成了:“小六一直住先生这吗?”


第43章 惊雷
  这问题来的突兀,时御没等钟攸回话,他自己松了袖,先嗯了声,道:“一直住这。”
  苏硕看他神色如常,反而揣摩不起来了,跟着颔首,道:“那也是好。就是麻烦先生了。”
  钟攸衣领下边还真积着都是麻烦,他听着时御又嗯声,道了句:“所幸先生不嫌弃。”挨着他后腰的手掌轻揽了揽,转瞬离开,擦身到前边,对苏硕道:“大哥今日来为何事。”
  “先前你寻许庆生,馆里一直留意着,这几日有兄弟在长街上见过几次人。”苏硕道:“朴松才买了赌馆,南下烟粟前半月已经送到青平,这几日也该来镇上了。许庆生既然抽烟粟,必定是要露面。”
  “他藏了这么久,若不是自己带着烟粟,就是有人帮他带烟粟。”时御抬手将棚架垂布往上撩回去,“他老债主已经走了,他从哪里来的银子?”
  “你是怕他缠上许婶子和兰生?”苏硕摆手,“我来前专程问过婶子,说一直未见过人。”
  时御没回话,只道:“婶子一直没回村里。”
  “说是怕许庆生找回来,那院子已经卖了。”苏硕抱胸,“说来,你嫂子近日也没怎么见到兰生,婶子一直说病了,养屋里没见人。不知是不是因上回的事气着了,她年纪小,心里过不去,该让你嫂子多去陪一陪。”
  时御对这事留心,翌日就和钟攸去了镇上。谁知两人才到蒙馆,竟遇着了钟燮。他从徐杭顺船回来,在长河镇下船,是专程来寻钟攸的。
  半年不见,他黑了不少,足见没少跑案子。他没穿官袍,也不再穿着从前干净缎制的袍,而是着铺里寻常的粗布麻衫,连玉佩也没再挂。他从屋里出来,钟攸竟刹那间以为是另一个人,根本瞧不出半分京都钟家嫡少爷的派头。
  钟燮站阶上,对他笑了笑,对时御也抱了抱拳,才道:“休惊,我正是来找你的。听闻时公子要来,就料想你也会来,便在此处等了。”
  “怎能不惊。”钟攸上阶,两人对立。
  这一次光影再隔,钟燮站在阴影里,忽然抬起拳,与钟攸在半空中小臂相碰。他道:“在这无忧处呆久了,能让你惊一惊倒也好。”
  钟攸笑起来,问道:“从府里来的?”
  “不是。”钟燮越过他肩头,看向时御,道:“我这一次不仅找你,也找时公子。”
  三人在蒙辰的小院子里坐定,钟燮一口气喝了凉汤,才舒气道:“青平比徐杭热得多,我这一趟回来,竟要受不住了。”
  “留心暑气。”钟攸指摩挲在碗口,道:“怎么去了徐杭?”
  “公事。”钟燮靠回椅子里,道:“我要同你说的第一件事,是昌乐侯已经到了无翰。”
  “此事我已从纯景那里听了消息。”
  “好,第……”钟燮说着一愣,反道:“你与纯景见面了?”
  “自然。”钟攸含笑:“不是打你那里换的消息吗?”
  钟燮坐直身,正色道:“我从未与他说过你在此处。”
  钟攸依是笑着,只道:“你喝了酒多会忘事。”便轻描淡写地划过此事,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烟粟。”正事在前,钟燮手臂撑膝头,对他道:“时公子既然去过江塘,你想必是知道了?”
  钟攸抿汤,颔首道:“若是钟家的事,那就知道一些。若是烟粟的事,时御与我都是一知半解。”他看向一侧一直未开口的时御,“如今东西来了,我们也正想寻人问清楚。”
  钟燮手顺进胸口,拿出一叠方帕,他掀开后递给钟攸,道:“徐杭的烟行如今已经分出上行与下行,这帕里的烟粟色泽不一,正是因为行路不同。你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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