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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69)

作者:冉尔 时间:2022-06-11 09:08 标签:双性

  所欢半真半假的担忧取悦了赫连与寒。
  楚王将他重新搂在了怀中。
  “父王……”
  所欢刚开口,便听见赫连与寒嗤笑:“弹劾为父的人,何时少过?”
  他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更好地藏在父王的怀中,也藏起了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
  楚王府世子妃公然抗旨,未能引起轩然大波。
  不是皇城里的天子将他忘在了脑后,而是宣旨的太监前脚刚离开楚王府,宫里的丧钟后脚就响了起来。
  被刻意隐瞒了数日的死讯,终于随着死气沉沉的钟声,传遍了盛京城。
  太后的母族,郑氏一脉,数百族人齐刷刷地跪在皇城前,恸哭不已。
  其中,还包括数位前朝重臣,他们身着朝服,手持朝笏,口口声声喊着“冤枉”,想要天子给尸骨无存的太后一个交代。
  赫连生兰焦头烂额,既不能将郑氏族人直接赶走,亦不能将过错推到楚王头上。
  皇城走水那日,赫连与寒与他一道,都在赤辉殿中呢!
  更何况,那把火……是郑太后亲手点燃的。
  她临死时凄厉的诅咒,至今还在赫连生兰的梦中回荡。
  你们赫连一脉,都不得好死!
  于是乎,赫连生兰不仅没心思将所欢掳进宫中,连赫连与寒,都无暇顾及。
  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与太后原是一族,听闻太后的噩耗,竟悲痛交加,一病不起,不等太医医治,也跟着归了西。
  雪片似的弹劾奏章堆叠在龙案上,皇城内暗流涌动,楚王府则恰恰相反。
  所欢在长安院里陪面无血色的赫连青用了午膳,刚想歇下,就听秦毅来报,说赫连与寒要他准备准备,午后去猎场围猎。
  “这……冬日里,有什么好围猎的?”赫连青诧异地放下筷子,“父王是有别的什么打算吗?”
  秦毅如实回答:“楚王殿下说,世子妃的猫儿太过瘦弱,许是腻了府中的院子,若是能在围场里跑跑,说不定,能长得大些。”
  这理由过于牵强,所欢脸上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差点绷不住。
  他担心赫连青察觉出端倪,小心翼翼地往身侧瞥了一眼:“世子……”
  赫连青的唇角果然不自然地勾起:“你的猫儿是父王送的,既然父王说它瘦弱……你便带它去吧。”
  所欢心里“咯噎”一声,涌起些不祥的预感。
  他转头问秦毅:“父王可叫了世子同去?”
  秦毅顿了顿,摇头:“殿下的意思是,世子身体虚弱,在王府中休养为上。”
  那就是不让赫连青去了。
  所欢捏着筷子的手骤然发紧,难得没勇气继续窥探赫连青的情绪,匆匆起身,跟在秦毅身后,离开了长安院。
  “世子,歇息吧。”侍候在赫连青身边的崔妈妈趁机递上了茶水,“王爷不叫您同去,是担心您的身子呢。围场可不比王府,什么都没有,您何苦去受这份罪?再说了,等您的身子好了,什么地方去不得?就算是数九隆冬,也能像王爷一样,在围场里狩猎呢。”
  赫连青虚弱地笑笑,将手搭在崔妈妈结实的小臂上,任由婆子将自己半搂起来。
  “世子,您已经好很多了。”崔妈妈真心实意地劝慰,“想来,等天气暖和些……对,等春猎的时候,您就能和世子妃同去了。”
  崔妈妈是在老太妃身边服侍了多年的婆子,自然知道春日里,皇族子弟会去春猎。
  “是吗?”赫连青低低地咳嗽着,目光飘忽,语气苦涩。
  “可他……刚刚在笑。”
  崔妈妈没听清赫连青的呓语,狐疑地追问:“世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赫连青摇了摇头,躺在床榻上,待崔妈妈离去,才费力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根冰冷的簪子——一根破碎过的、又被执着地修复的簪子所欢被抬进楚王府的门,套上鲜红的嫁衣时,青丝中插着的,就是这根簪子。
  赫连青到底是楚王府的世子啊,从小的吃穿用度练就了他的眼力。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根簪子的廉价呢?
  它一文不值,做工粗糙,甚至没有用足金,只是在莲花上铺了薄薄一层金粉。
  即便如此,所欢也曾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它。
  直到——
  赫连与寒回到盛京城时,这根簪子跌碎在了泥污中。
  亦如,一点青涩的、刚冒头的爱恋,零落成泥。
  事后,从昏迷中醒来的赫连青,疯了般命人将簪子捡回来,并逼着工匠,将其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即便簪身上有破碎的痕迹,它也的的确确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只可惜,曾经戴着它的人,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你……在笑啊。”
  赫连青再次昏睡过去的时候,眼角滚下了一行滚烫的泪。
  围场在盛京城外。
  王府的马车行了近大半日,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所欢打开车窗,往外望了一眼,又裹着厚厚的狐裘,哈着气缩回了脖子:“父王。”
  他将手揣进毛绒绒的手焐子:“外头下着雪呢。”
  离了盛京城,所欢穿得稍微鲜艳了一些,里头是一件镶金丝白底蓝莲花纹路锦袍,外头是赫连与寒给的狐裘披风。那披风领口的绒毛又密又紧,据秦毅所说,是漠北的雪狐皮呢。
  所欢的小脸被绒毛衬出了不太健康的红色,招财在他的脚边打盹,粗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暖烘烘的手炉。
  赫连与寒见状,将手炉拿起来,塞进了所欢的掌心,又顺着他冰凉的手指,沿着细腻的皮肤,一路摸索到手腕。
  “下着雪,怎么围猎啊?”所欢小声地嘟度了几句,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窗外的风景上。他嘴上抱怨,心情却明显很好。
  所欢从小到大,没出过几回盛京城,仅有的那么几次,还是以谢璧的“爱徒”的身份,跟随师父,一同去城外的人家做法事。
  算来算去,这竟是他第一次轻轻松松地出城。
  “父王,”所欢心情好,话也就多了些,“您把儿臣这么带出来,宫里……”
  “太后和皇后新丧,”赫连与寒撩起衣摆,示意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还有六皇子……够咱们的陛下头疼几日了。”
  所欢乖巧地将头枕在父王的腿上,蜷缩着身子,将脚塞进温暖的毛毯。
  “可是还有世子呢。”他嗔怪道,“父王,您要儿臣陪您,寻个好些的理由也就罢了,招财……招财哪里小了?”
  赫连与寒挑剔地打量着在所欢脚边团成一团,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话题中心的虎崽子,一锤定音:“小。”
  和自幼在漠北长大的白虎幼崽比起来,饭来张口的招财,自然没有半分森林之王的威严。
  而这威严的欠缺到了楚王嘴里,就成了“小”,所欢撇撇嘴,自觉不去反驳父王的话,转而问:“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赫连与寒将手指轻轻插进他的发中:“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那得看父王呀,”所欢勾起唇,轻笑出声,“儿臣什么都听父王的。”
  ——什么都听父王的。
  除了服药。
  这得看所欢自己。
  他被抱下马车时,暗中捏住藏在袖笼中的青色玉瓶。
  原本被药丸塞得满满的瓶子里,如今空空荡荡。
  仅剩的一颗药丸随着所欢的动作,不断触碰着瓶壁,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响动微不可闻,却又像是砸在所欢脆弱的神经上,每响一次,都让他浑身发紧,呼吸急促。
  是时候了。
  所欢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是时候了。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围场,看着只有他和父王居住的行宫,看着招财撒欢般,在雪地上滚出好远……
  天时地利人和。
  该有的,他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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