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4)
作者:冉尔
时间:2022-06-11 09:08
标签:双性
所欢用小拇指蘸了蘸口脂,微抬了脖子,在薄唇上轻抹。
水一样的色泽荡漾开去,双唇如揉烂了的花瓣,透出醉人的芬芳。
婆子见状,愈发觉得不妙。
双出嫁,要做女子打扮。她从前看了不少出嫁的双,也曾为他们梳洗打扮过,可任谁,也不如今日的所欢美艳。
那身女子的嫁衣在他的身上,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将他身上的媚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凡是个男人,必定会被蛊惑,再稀里糊涂地生出无限的怜爱之情,怕是所欢说要他们的心,他们也能笑着将刀口对准自己的胸膛。
老太妃哪里见得了这等狐媚子?
若是因此发了火,保不齐,最后还要怪罪到她们的头上!
偏生所欢抹了口脂还不够,染红的小指在眉心一扫——他眉间纹路本是三教法宝,青色莲台,而今在口脂的晕染下,如业火红莲,散发出妖异的血光来。
婆子惊呼:“世子妃,请遮面!”
不急。
可惜了,回答她的,还是所欢轻飘飘的—句话。
他不仅不急,还唤赵泉拿了帕子,细致地擦拭着染上红色口脂的小拇指:“世子不能起身,待会儿,我要如何行礼?”
婆子急急解释:“这不难,会有人背着世子同您行礼的。”
所欢眯了眯眼:“拜堂时,是拜王爷,还是老太妃?”
“王爷征战在外,您自然是拜老太妃!”婆子被问得冷汗涔涔,时不时撩起眼皮,觑着所欢鲜红的唇,心乱如麻,“您就别问这么多了,时辰不等人啊!”
所欢勾起的唇霎时压了下去。
他将帕子丢在赵泉的掌心里,拎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到婆子身前:“成何体统,谁成亲不是拜父母高堂?难不成,咱们的王爷已经驾鹤西去了吗?”
“世……世子妃!”婆子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晃过的大片大片红色的衣摆,如血般,在她的眼底泼洒开来。
“此等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语,说不得啊!”
所欢微垂着头,余光瞥见赵泉脸上的震惊,电光石火间,已然收起了语气里的戾气,睫毛狠狠一扇,泪珠盈盈地挂在了双颊之上。
他颓然长叹:“我本就是给你们世子冲喜的道士,平白得了个世子妃的名号,已然享尽天大的好处,又……又有什么颜面,去拜世子的高堂呢?”
这一下梨花带雨,直哭得赵泉也心生不满起来。
世子妃问的那句话有什么错?
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寻常百姓,都没有成婚时,高堂在世不拜高堂,反而去拜家中老祖的道理。
不合礼数!
就算世子妃只是用来冲喜的道士,王府也不该乱了规矩!
再者,若不是老太妃动了冲喜的念头,世子妃何苦遭这样的罪?且不说,世子能活多久,就算真能长命百岁,世子妃……世子妃也要守着一个爬不起来的瘫子过一辈子!
“寻常百姓尚且注重礼数,我们王府更不能失了分寸。”赵泉见所欢以袖掩面,啜泣不已,登时看婆子不顺眼起来,“尔等不过是些粗使婆子,就算王妃真的耽误了时辰,这里也没有你们说三道四的份儿!”
婆子闻言,差点气厥过去。
这赵泉,着了狐狸精的道,明明是王府的家奴,此刻竟帮着外人教训起她们来,简直是无法无天!
奈何,他已然成了所欢院中人,而所欢又是世子的救命稻草,她们这群婆子还真不敢对他怎么着。
且等着,若是世子未能挺过这一遭……
婆子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退到一旁,阴恻恻地想,到那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住这个狐狸精的命!至于赵泉……呵,怕是再挨二百棍,也解不了老太妃的心头之恨!
最后一丝血色的霞光被黑暗吞噬,王府里到处悬挂的六角彩灯被家丁们依次点燃。
蜒蜒火光爬上遮天蔽日的红绸,纷纷细雪也被映成了血的色泽。
面色铁青的老太妃在婆子们的簇拥下,来到了世子的病榻前。
“心肝儿,”她用帕子按着满是皱纹的眼角,“等那狐……咳咳,等那叫所欢的道士入了你的房,你的好日子就有了。祖母替你们合了生辰八字,他该是你的人,他的命就是你的命!”
言罢,急不可耐地催促婆子们替世子换喜服,仿佛迟一刻钟,她的宝贝心肝就会一命呜呼了。
众人忙碌之际,屋外忽地滚进一个浑身沾满了雪末子的家丁来。
家丁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上的雪眨眼间就被蒸成了水,宛若落汤鸡般,湿淋淋地跪在堂下。
“糊涂东西!”老太妃又把铜手炉扔了过去,“世子大喜的日子,你不要命了?”
家丁连忙磕起响头:“老太妃饶命!小的……小的有要事禀告!”
“如今,哪里还有比世子的婚事更大的事?”老太妃身边的婆子着急忙慌地替她拍着背,同时撇开头,暗暗向家丁使眼色。
家丁瞧见了,心里叫苦不迭。
他想走,可他不能走。
家丁将额头用力磕在冰冷的地砖上,闷声说:“老太妃,宫中刚传出来的消息……圣上三道谕旨连发,将咱们王爷从漠北喊回 来了!”
“什么?!”老太妃听了这话,咳也不咳了,气也不喘了,一把推开替自己拍背的婆子,摇摇摆摆地冲到堂下,弯腰揪住家丁的领子,浑浊的眼里惊骇遍布,“你说,圣上将王爷叫回来了?”
老太妃拽的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家丁一个不备,被勒得眼冒金星,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答:“刚……刚得的消息,宫中传旨的公公已经从西直门出去了!想必……想必,少则……少则七日,多则……多则十日,王爷就会回盛京城了!”
“七日……七日……”老太妃眼前一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跌坐在了地上。
她枯瘦的手徒劳地向前伸了几下,干涩的哭号听得婆子们胆战心惊。
可她又是在喃喃:“七日——”
“不成!”就在众人向她靠拢过来时,老太妃自个儿恢复了神志,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涨红了一张脸,一巴掌扇在家丁的脸上:“滚,都给我滚!”
“今日,谁……谁也不能阻了我心肝儿的喜事!”
话音未落,唢呐拖长的厉响突兀地盖过了屋内的吵闹声。
那调子声声凄厉,刮着人的骨头缝在往里钻,连老太妃听了,都情不自禁地噤了声。
吱嘎。
也恰在此时,朱红色的门自外被人缓缓推开。
冷风伴着细碎的雪,呜呜地倒灌进来。
老太妃被风眯了眼睛,不得已合上双目,待她再睁眼时,黑黢黢的夜色里,一盏摇摇欲坠的红灯笼已经飘飘悠悠地晃了过来。
“新娘子进门咯——”
站在黑暗中的家丁高声唱和,被雪花割得零七八碎的喜乐顺势奏响。
屋中东倒西歪的婆子回过神来,点火盆的点火盆,背世子的背世子,闹哄哄地忙完,血红色的身影早已走到了院前。
所欢盖着盖头,扶着赵泉的手,纤细的身段压在沉甸甸的喜服下,犹如被积雪压弯了腰的红梅。
老太妃的心没由来地一悸。
旁人却顾不上她的心思,赶着吉时,将所欢引进了屋。
所欢莲步轻移,周身香风阵阵。
他走得慢,却也走得稳,来到老太妃面前时,绣着鸳鸯的喜帕被风吹起一个角,露出半张无瑕的面庞和如牡丹花一般湿软甜蜜的唇。
“你……”老太妃大惊失色。
她身边多的是豪门贵女,何曾见过此等轻浮妖媚的妆容?
可所欢不等老太妃说话,直接拎着裙摆跪了下去,当着满堂人的面,与伏在婆子背上的世子,一同行了礼。
先是夫妻对拜,再是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