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49)
作者:冉尔
时间:2022-06-11 09:08
标签:双性
而所欢一进轿,立刻无骨头般瘫软在了软垫上。
他抬手,拂开面颊上的碎发,掌心里赫然是五个深红色的指甲印,但所欢并不在乎,他甚至连手腕上的勒痕都不以为意,只用手指按压着眉心,思索着天子说过的话。
在赤辉殿里,所欢被大周的皇帝用淫具不断地折磨,直到昏厥。
他身子骨弱,耽于情欲于寿数无益,如此折腾一番,怕是回府就要卧床不起了。但所欢心里依旧是庆幸的,因为纵使皇帝被欲望烤得气喘如牛,最后也未曾真的付诸行动。
这当然不是天子仁慈,更不是看他可怜,而是单纯地忌惮楚王,怕赫连与寒察觉出端倪罢了。
“后宫?……呵。”垂着头的所欢冷笑出声,指甲再次抠进了掌心。
他的笑声先是埋在胸腔里,很快,就有逸出来的趋势,最后彻底地融入了冬日的冷风,碎成一片又一片凄厉的哀嚎。
是啊,于天子而言,将他纳入后宫,封为妃嫔,是天大的恩赐。
所欢想,陛下怕是从未想过他会拒绝。
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所欢换了个姿势靠在软垫上,撩起轿帘一角,目光所及皆是富丽堂皇的宫宇以及看不到尽头的朱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香火鼎盛的玉清观。
这座皇城与曾经囚禁过他的道观,有何分别?
再者,就算天子当真能算计到楚王,来日,他入宫,又真的能拿到属于皇后的凤印吗?
所欢还没有天真到相信虚无缥缈的承诺。
后宫妃嫔,哪个没有显赫的出身?
他不过是个被谢璧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哪怕成了大周极为推崇的道士,也嫁过人,能有个封号,已是天恩浩荡,至于报仇……哈!谁会在乎一个玩物的心思呢?
今日,天子能夸下海口,允他荣华富贵;他日,便能毫不留情地将他丢弃在深宫,让他过完乞丐都不如的下半生!
所欢吐出一口浊气,哀哀地叹了口气。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看似有很多,实则,能选的,却只有一个——他要复仇,他要自由,只能赌赫连与寒会登上至尊之位。
他要和天赌,赌他所欢在世间,还有一线生机。
“看天意?”所欢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且茫然。
但他很快回过神,抠着手腕上的伤痕,注视着黏稠的血一滴接着一滴坠落在雪白的衣摆上,嘴角僵硬地勾起。
不。
他不会将命运托付于天意。
他……为何不能是“天意”呢?
软轿忽地停了下来。
“贺大人安好。”太监们的声音从轿帘外传来。
原是碰到了入宫的贺清风。
“轿子里是哪位贵人?”
“回大人的话,是楚王府的世子妃。”太监的回答很是得体,“陛下听闻楚王府的世子与世子妃身子都抱恙,特意赐了轿辇呢。”
贺清风听了这话,脸上温煦的笑意缓缓散去。
“世子妃?”他偏头,看着随风浮动的轿帘,似是瞥见一抹惨白的身影,眼皮没由来地一跳,“世子妃可安好?”
这一回,回答贺清风的,是所欢。
“多谢贺大人关心,我很好。”
“贺大人,时辰不早了,奴才们先送世子妃出宫去了。”太监行了礼,再次抬起软轿,往宫外走去。
晚风吹起了贺清风素服的衣袂,他身侧的一穷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待软轿远去,隐于昏沉的天光中,贺清风才收回视线。
一穷低语:“陛下此举……实在是荒谬!”
“司马昭之心啊。”贺清风掸了掸衣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文人剑的剑柄,“只是可怜了世子。”
“老师有空担心世子,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一穷无奈地提醒,“陛下召老师入宫,难不成是动了将楚王府的世子妃强掳入宫中的心?”
“不会。”贺清风笃定摇头,“就算陛下真动了这样的心思,也得等楚王府式微,赫连与寒不再是威胁以后,再做打算。”
一穷想了想,又问:“那陛下召老师入宫,所为何事?”
贺清风徐徐迈着步子,长靴跟过甬道上的细雪,留下一串脚印。
细看,每一步之间的距离,竟分毫不差。
“大皇子薨逝,陛下怕是要对楚王动手了。”
一穷微微一惊,继而很快掩饰好了情绪:“陛下忌惮楚王已久。”
“是啊,有二十万玄甲军在侧,哪个帝王能安睡?”贺清风淡淡道,“楚王在漠北三年,军中无不听他号令,陛下就算褫夺他的封号,于他而言,也不痛不痒,甚至于朝中,都没几个朝臣会站出来,指责楚王的不是。”
可皇子薨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贺清风在电光石火间,想到一种可能,后背兀地沁出丝丝冷意。
“老师?”一穷见他停下脚步,疑惑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贺清风回过神,脸上再无半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握着文人剑的手也绷出一条条青筋:“无事……走吧。”
他哑着嗓子道:“陛下还在等着呢。”
大周的天子在等着贺清风,在宫外的赫连与寒则在等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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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耐性不算好,待天色昏沉,便带人,打着入宫请见陛下的旗号,直接闯了进去,紧接着在甬道上,拦住了太监们抬的软轿。
“楚王殿下!”宫中无人不知赫连与寒的凶名,抬轿的太监吓得手脚发软,不等赫连与寒开口,先一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请安。
“都退下吧。”赫连与寒的目光凝在软轿上,抬手命身后的随从接替太监,然后掀起轿帘,弯腰钻了进去。
狭窄的空间里,面色苍白的所欢规规矩矩地端坐着。
他的双手安然交叠在身前,睫毛翕动,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儿臣……给父王请安。”
赫连与寒单膝跪在软轿内,欺身凑到所欢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在他的眼尾寻到未干透的泪痕,眼神一厉:“看着为父。”
所欢抗拒地缩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寻着借口,但最后碍于身份,还是颤颤巍巍地抬起了眼眸。
他的眼睛是偏狭长的含情杏眼,眉则如远黛,不用描就足够妩媚。
只是如今,再妩媚的眉眼间也笼罩着细密的水雾。
赫连与寒用指尖挑开一滴刚从所欢猩红的眼尾坠落的泪,眼底升腾起更多的戾气。
所欢忽地偏头,仓皇擦去泪水,强打起精神,仿佛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父王,这是宫里,您……您怎么能上儿臣的软轿呢?”
他说话间,衣袖碎雪似的从细细的腕子间跌落,露出了其上骇人的红痕。
赫连与寒的唇登时抿成冷硬的线,一席黑漆漆的烦琐锦袍都压不住浓烈的杀意。
“父……父王……”所欢在手腕被赫连与寒攥住的刹那,痛呼出声,“疼……您弄疼儿臣了!”
“是……”
“就是那个软轿!”楚王的话尚未说出口,轿外就传来了蛮横的呼喝,“愣着做什么?去把人给我从轿子上拽下来!”
“六皇子,您……”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冲喜用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进殿祭拜皇兄?!”
“六皇子、六皇子住手啊!”赵泉的喊声也响了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间,所欢心里尚未沉淀下去的恨意再次浮现出来。
他狠狠一咬舌尖,逼出更多的泪,顺势歪在赫连与寒的怀里:“父王——”
“父王,儿臣……儿臣好痛啊!”所欢颤抖着抬起手臂,将血淋淋的手腕递过去,“儿臣……儿臣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儿臣……儿臣好痛!”
纵横的红色伤痕如红梅落雪,绽放在赫连与寒的眼瞳深处,他的心也像是被无数红线给死死勒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