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169)
这些壮丁都是县衙临时从各家各户里抓的,百姓对官府早有积怒,出事后,衙门仍不痛不痒拿点钱打发。二次崩堤一事成了导-火-索,引发民怨,百姓被人挑拨,竟在短短十日内就集结出一只千人的乱民军,强占了衙门。
钦差确为治水的一把好手,但奈何是文官,不擅口舌和武艺,又被当地贪官拖了后腿,百口莫辩,推攘间被乱民推进了水里,险些祭了河。
幸得那支雁翎卫经过洪尧县,将钦差等人解救了出来,并持令牌调动了些人手过来,镇压了乱民,捉住了为首暗中挑拨百姓的几名奸人。
钦差上了折子回报此事,请调赈灾物资和抚恤银钱,并将几名恶首押解回京受审。
其余乱民都是受挑唆的百姓,教育了一顿释放了,其中便有个男人,出狱时听到几位雁翎卫大人在打听一个人,是一名兴元十四年,即南邺灭国那年生人的孤女,今年约十三四岁,身边有一个老婆婆,孤女走失时,唯一的信物是一块绣着鸾鸟的襁褓布。
男人当即便认出他们要找的是自家养女,便领着雁翎卫回家看人,并将那块珍藏多年的襁褓布拿给他们验看。
只是那先前照料丫头的老嬷嬷早已病逝。
雁翎卫看年纪对得上,经历对得上,襁褓也对得上,便当即派一人带话回去,其余人等将这一家人接回虞京。
谢晏散了朝刚在御书房召见了裴钧指明的若干臣子,听到雁翎卫带回的消息时,心情激动,听说那一家人刚已行至延阳,因为小姑娘生了病实在赶不了路,便耽搁在客栈养病。
延阳距虞京不过三日路程,谢晏哪里还等的下去,衣裳也来不及换,当即兴冲冲牵了匹快马,直奔延阳而去。
谢晏一心想见妹妹,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跑得马儿都鼻喷虚气,硬是只用了一日一夜就抵达了延阳落脚的客栈。
守卫的雁翎卫见到他来,纷纷行礼。
因那小姑娘极有可能是南邺小公主,雁翎卫不敢怠慢,故而包下了整间客栈。此时,客栈大厅里坐着个男人,一脚踩着凳子,一身并不很合身的锦服,正挽起袖子那手抓着红烧蹄膀,吃得满嘴流油。
谢晏被晒得头有点晕,下了马,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门外的一名雁翎卫拉到一旁。
对方微吃惊道:“侯爷,您怎么穿着官服便来了?”
不过这不重要,雁翎卫努一努嘴,万分嫌弃地低声道:“侯爷,里头那男的就是小公主养父,跋扈得很,就是个地痞流氓!一路上没把我们折腾死,若不是看在他是——”他赶紧住嘴,“总之,您过去要小心点。”
谢晏看了那人一眼,问:“那小姑娘呢?”
雁翎卫指一指楼上:“与她母亲……养母,在楼上歇息。养母人还行,是个老实的。”
谢晏点了点头,掏出只装满了金银珠子的囊袋:“辛苦你们了,这些拿着,过会儿去打些酒菜,好好歇歇腿。”
“这这哪成!”雁翎卫受-宠-若惊,推辞了几句没推掉,便乐颠颠地接过钱囊。刚要去与兄弟们分享,又被平安侯给叫住。
谢晏扶了扶发冠:“你看我、我这衣裳,头发,可还整洁?”
雁翎卫上下一扫:“俊俏!侯爷俊俏得很!”
谢晏抿唇笑了一下,挥挥手叫他去了,自己站在客栈门外深呼吸了几次,又揉了揉自己的脸,这才鼓起勇气迈进去。
岂料他刚一靠近,一块蹄髈骨就顺手扔了下来,刚好落在他的靴边,谢晏往旁撤了半步。
官制皂靴样式都差不多,那男人余光瞥见一双黑靴,便以为是雁翎卫,舔着油腻腻的手指吆五喝六道:“官兵大人,我要的酒呢,没有酒喝我们一家子可走不动路啊!”他说着打了个酒嗝,“这油蹄髈不、不错!再来一个!”
谢晏看到他桌上,已经倒了两只酒坛,就这,他还要酒喝。
怪不得雁翎卫提起此人,会是那样一副厌恶的表情。
谢晏清咳了一下。
男人吃完蹄髈,正用手去抓宣软的大馒头,听见这声,不耐烦地瞥了下头,结果赫赫然看到一袭大红袍。他就算是个布衣白丁,光听话本说书,也知道穿大红袍的都是贵人。
他吓得一个激灵,咣啷一声,连滚带爬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哎哟官官官老爷!”
手里的馒头砸在了谢晏脚上,他磕了头,还要拿油腻的手去擦谢晏脏了的鞋,被谢晏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你不必拜我。”
男人见如此,也没有再靠近,自己个儿爬了起来,滴溜溜转着一双吊梢眼,将谢晏偷偷打量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口黄牙,殷勤地去拖旁边的宽凳子:“大老爷!草民叫古贵。大老爷可是来接我那丫头的?”
谢晏没来得及出声,男人已朝上面喊道:“婆娘!让丫头下来!大老爷来接她了!”
片刻,楼上才传来回话:“……知道了!”
既如此,谢晏只好按捺住心绪,他看了眼已抹上了男人油印手掌的凳子,抿了抿嘴,挪到另一条凳子坐了。他夙夜赶路,正是口渴,可看到桌上茶壶,再见男人吃相,再渴也忍住了,淡淡道:“不急,若是姑娘不舒服,可让她先歇着。”
古贵咧着嘴笑:“不碍事不碍事!这就来。”
不多时,楼上客房吱呀一响,一名布衣妇人领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下来,小姑娘穿着干净却朴素的布裙子,但瘦骨嶙峋的,怀里抱着一块锦缎,大半个身子往母亲身后一躲,几乎就看不见了。
谢晏见到那块绣布,心里噗通一跳,下意识站了起来,但想着不能失态,便只静静地观察了一会。
才下了楼,古贵就一把扯出了女儿,把她往谢晏面前推了推,谄媚道:“大老爷,这就是那个孤女。”
小丫头按年岁,应该十三了,可个头却矮上一截,瘦瘦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脸色也不好看,又黄又黑。被古贵推出来后,她怕得想去抓母亲的手,但没有抓到,只能胆怯地垂着头,跟着叫了声“大老爷”。
谢晏躬下腰,接过那块绣布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绣纹确实是母妃的手艺,眼睛不由得一酸,别开视线冷静了片刻,才回过头来温声细语道:“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抬眼看了他一下,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人,愣了片刻,才匆匆低下眼睛:“小妹……”
古贵在背后偷偷掐了她一下。
小丫头忙改口:“小名叫……团圆。”
古贵笑道:“对对对,团圆。”
谢晏皱了下眉,命人隔开了古贵,只将小丫头领到身前坐着,怕惊到她似的温柔道:“以前是不是有个老嬷嬷照顾你?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小丫头先转头看了下古贵,又看了看母亲,小声道:“她、她说,我有个失散的哥哥,在北边,让、让我去找他。我有一块,一块布,她说是我娘留给我的……还说我哥哥在,在……”她又看了看古贵,“在京城做大官。”
那名妇人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说话,不安地望着小丫头。
古贵点点头,朝谢晏咧嘴,搓着手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大老爷。”
谢晏眼睛尖,并没有错过妇人一瞬间的表情,眸色刹那沉下来:“本侯允你说话了吗?拖下去。”
古贵不知怎的就有了这种变故,脸色一变,一声“大老爷”还没喊出口,就被雁翎卫塞住嘴给拽了下去。妇人见家里男人被绞着手拖走了,神色大变,立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求谢晏开恩。
小丫头见状也跪在了地上。
谢晏闭了闭眼,那点好脾气顷刻散尽,只觉得疲累,冷声道:“说!再有一句谎话,拔了你们一家的舌头。”
地上的妇人吓得脸色发白,抖了一下,连连磕头道:“大人,这孩子确实不是您要找的人。民妇知道您要找的那个丫头,民妇确实养过她两年,但她、她……她早几年就被那杀千刀的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