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83)
那马儿有灵性,蹭了蹭他的脸,打了个呼噜,微微垂首,像是迎接着他的主人。
赵驰一笑,翻身而上,轻轻拽了拽缰绳道:“走吧。我们进宫。”
大明门、奉天门、端门、午门依次开启。
轰轰隆的滚轴声,像是自远古而来,带着无数过往的那些沉淀,来自大端朝自高祖皇帝以来的遗留,这座紫禁城,即将迎来他新的主人。
*
何安在午门城楼上等了好几个时辰。
天冷的不行,夜也深了。
喜乐说也许殿下今晚不入宫。
何安不信:“把灯都掌了,城楼的宫灯都给我点起来。我要殿下瞧着,就知道午门在哪儿。”
又过了阵子,终于有人来报,说殿下要进宫了。
接着远处的奉天门打开了,接着是端门。一路火光一次点燃,照耀着远处的一行人。
何安声音紧了起来:“快!快开城门!殿下来了!殿下回来了!”
他再克制不住多日的思念,一路从城门上小跑下来,午门打开的时候,他站在门拱下,这一路大门畅途无阻。
他远远的就瞧见了路那头的殿下。
那是他思念之人。
亦是他心头之人。
是他命中注定的缘,是他这辈子的命,是他得以救赎的菩萨与归宿。
何安眼眶盈满热泪。
他撩起衣袍,匍匐跪倒在雪地中。
待那一行人近了,星汉的马蹄在他眼前驻足。
“地上多冷,厂公快起来。”这是赵驰的声音,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够阻碍殿下的事,从此以后,他唯一的主人、这天下的共主……回来了。
他哽噎道:“奴婢何安参见秦王殿下。殿下安泰。”
第六十五章 奸佞
皇帝的棺椁,就停在乾清宫。
“陛下走的日子早了,只是小殓怕是早就烂掉。奴婢便安排人做了大殓。”何安跟在赵驰身后,说了这几日的事宜,连自己怎么杀的皇帝都说的一清二楚,瞧赵驰在看那棺椁,细声细语的解释。
“所以你就亲自动了手。”赵驰回头牵着他的手看了看,“何厂公杀人不是都让下面人办吗?何必自己沾了血,脏了手。”
“……那不一样。”何安喃喃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
“奴婢发过誓,殿下要杀的人,由奴婢来动手,决不能脏了殿下的手。更何况本就是殿下的亲生父亲,怎么能让殿下背上这种弑父的罪名。”
赵驰沉默了,眼神灼灼的瞧他,瞧得他有些不自在:“殿下,遗诏就在东暖阁,您随我去。”
“好。”赵驰说。
两个人进了东暖阁,那建储匣就在东暖阁的书桌上放着。
可赵驰根本没看,一把搂住了何安,何安拿着建储匣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他耳根一点点的粉了,小声说:“殿下,您不先看看遗诏吗?早晨上完朝了,还得请内阁诸位大学士过来议事。”
“想不想我?”赵驰在他脖子边蹭了蹭,惹起一阵瘙痒,“我一路上都等你说想我,怎么一直不说呢?我日夜奔袭,水都没喝上几口,就着急回来见你,你这样可伤心了。”
“想、想的。”何安磕磕绊绊的开口,“奴婢怎么能不想您呢?”
日思夜想,无法入睡。
“想谁?”
“想殿下。”何安老老实实回答。
“叫相公。”赵驰说。
可是这次何安不肯叫,他盯着东暖阁后面那张龙椅半天,无奈道:“殿下,这里是乾清宫,先帝的棺椁还在正殿,这、这于礼不合。”
“咱们红烛暖帐,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不叫我声相公才于礼不合。”赵驰轻笑,“我的小安子,快叫。我想死你了。”
可何安就是不肯叫,他被赵驰各种逗弄,就是不叫。
“殿下,不行……不行……”他只说不行,就是不说为什么不行。
他声音有鼻音,赵驰一愣,松开手,抓着他的肩膀反过来一瞧,何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逼急了眼眶都红了,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谁瞧了不心疼,赵驰连忙哄他:“不叫不叫,不叫就是。你别哭。”
赵驰不说还好,这一说,何安的眼泪刷就流下来了。
“殿下,奴婢……奴婢……”
“不哭啦,这多大的事。怎么能把何厂公急哭了呢。”赵驰道,“乾清宫这里是晦气的很,一点情趣没有。等以后叫相公的机会多得是,好不好?”
赵驰说完,亲了亲何厂公的嘴唇。
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烧着了何厂公的嘴,他连忙抿着嘴,点了点头。
“殿下,太子就关在端本宫配房里,您可要去看……”何安道,“奴婢没敢处置太子,等您回来再定夺。”
赵驰想了下:“太子的事情宜早不宜迟,明日一早就得恢复朝会,在这之前不如一切尘埃落定。咱们过去瞧瞧。”
说完这话,他拉着何安的手往外走。
何安一僵,本来想抽回手,可赵驰抓的极紧,他根本抽不出手来。
离开乾清宫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大殿里的那龙椅闪烁着暗淡的金色。皇帝奉天之宝和建储匣就在东暖阁的龙案上放着。未来殿下还要龙袍加身,成为真龙天子。
……他还有什么资格叫现今的殿下、未来的皇帝做相公?
那些个儿女情长曾经有过就足够了,再不知道分寸,让天下人看了殿下的笑话,那就得不偿失。
*
太子在端本宫旁边的配房关着,浑身捆的结实,每天那个喜平来给他松松绑,又捆上。这辈子太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开始还破口大骂,喜平无动于衷,后来威逼利诱,喜平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几日,眼看天色又暗了下来,太子本来昏昏欲睡,接着就听见房门开锁的声音。
一盏宫灯照着进来,是喜平。
后面进来的人让太子精神一振——秦王。
“五弟,你回来了?!”太子急道,“何安那个逆贼怎么样?斩杀没有?!快让这个奴才把我放开!”
赵驰一笑:“给太子松绑。”
喜平应了一声,上前割断了绳子,把太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这几日吃喝拉塞都在这屋里,臭气熏天,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太子的模样。
等太子坐定,赵驰才开口道:“父皇殡天了。”
太子一怔:“我知道。”
“太子哥哥怎么打算?”赵驰问他。
他这话让太子有些犹豫起来:“五弟……你什么意思……”
赵驰一笑:“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父皇的建储匣已经找到了,遗诏上未来的国君是我。”
赵逸鸣一惊:“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那天郑献为父皇写遗诏的时候,是我的名字!我是太子,你——你——”
赵驰在他对面坐下,安静的看他。
“所以……二哥是知道建储匣里装了什么样的圣旨?”赵驰缓缓问他,“这天地下,只有皇帝、郑献和二哥,你们三人知道了。”
赵驰叹了口气:“哎。若是这样……我该怎么做呢?”
赵逸鸣浑身气得发抖。
接着他发现自己开始没来由的恐惧。
这让他抖的更厉害。
“五弟……你……你想要什么?你让我当皇帝,我都给你?”赵逸鸣开口,“摄政王、对!摄政王怎么样?!届时整个朝纲都有你把持,你就是九千岁。”
赵驰笑吟吟的看他:“我其实只操心兰家那个案子。”
赵逸鸣干笑一声:“那又何难。兰贵妃本身就是被冤枉的,要不是万贵妃当时设计陷害她,后面的事儿根本不会有。兰家惨案更是先帝纵容才导致。这都跟我半点关系没有……你要杀谁,要诛谁的九族,我当了皇帝,统统帮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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