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42)
赵驰一直目送何安修长的身影走到主座那边,与廊下几个人分别打了招呼,又坐下听戏。
他那举止落落大方,确实与之前不同了,显出了几分权倾朝野、炽手可热的红人姿态。
赵驰微微一笑,坐下来与十三又聊起了些旁的。
*
这厅里,觥筹交错,已是喝开了,气氛也变得热闹,大家无论品阶也都松快了不少,互相谈笑的,行酒令的。
廊下那桌聊得正欢。
太子在何厂公耳边说了句什么,何厂公倒似开心的很,温和的笑了起来。
赵驰瞧着,只觉得杯里的酒也没那般好喝了。
他站起来。
“五哥干什么去?”十三问他。
“华老板戏唱完了,我总得去看看吧。”赵驰说完,引来周围几个人的嘲笑,他也不以为意,负手踱步就去了后台。
他在后台等了一会儿,华雨泽卸了妆出来,俩人找了个僻静院落闲逛,走到个凉亭里。
“华老板好心情。”赵驰道。
华雨泽回头瞧他:“五殿下怎么今儿没喝醉?”
“这不是过来见你吗?”赵驰说。
华雨泽笑了笑:“稀奇了,约了你出门还真的很难,这会儿自己凑上来了?”
他特别认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赵驰,打开一看:“……这是什么?”
“账单。”
“喜悦在安乐堂吃了两百五十两银子,何厂公的人欠的钱,你要不要帮忙还?”
“……”赵驰把账单叠好塞起来,“说正事吧。”
“当年你母亲兰贵妃母族衰落,兰贵妃入冷宫。是由自一桩二十年前的奇案牵扯。”
“我知道,陈宝案。”赵驰道。
“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怎么过了十几年能牵扯到兰家头上?”华雨泽道,“我便觉得奇怪,安排人去大理寺和宗人府看了卷宗。”
“嗯,想必有进展了?”赵驰道。
“这还得感谢你那何厂公。要不是狌狌闹的京城一团乱,这种绝密卷宗没这么容易找到。”华雨泽说,“卷宗里写到,这陈宝案还有余孽未清,持续抓捕,终于抓到了一个漏网之鱼,这个漏网之鱼自然是死了,但是死前指认兰家曾从陈宝处买过机密军情,卖给了鞑靼人。不仅如此,兰家还私下屯买兵器,有逆反之心。”
赵驰微微皱眉:“靠着口供没办法最终定罪吧。”
“那人自然是有物证的,兰国公与陈宝当年的手书来往。还有囤积兵器的条目。后来去查抄,京畿附近的私库看守人也一口指人兰家大公子就是私库主人。”
“……”赵驰沉默了一会儿,道,“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兰家遭了灭顶之灾。
唯一的远亲血脉因为留在了开平逃过一劫。
兰贵妃褫夺封号,降为庶人,入住冷宫。
他自己则差点被圈禁,最终外放八年。
“关键是,这个漏网之鱼是怎么抓住的,谁能证明他就是陈宝案的关键之人?”赵驰问。
“这你就说道点子上了。”华雨泽道,“二十年前的旧事,若不是有当事人指认,又怎么能确定这个漏网之鱼就是与陈宝案有干系?这两个人,定是有问题的。”
他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纸条,递给赵驰:“这两个人的名字,在卷宗里也是擦去的,我们的人为了得到这两个人的的姓名,花了不少力气。你回去自己看吧。记住,阅后即焚。”
等赵驰仔细收妥了那张纸,华雨泽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回头再聊。”
*
两人先后而行,华雨泽抄了近路,走到一半被几个王孙拦着不放,调戏了一阵。
这边正纠缠着,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拐角处穿了来。
“哟,华老板怎么在此呢?”
几个喝醉了的郡王国公的回头去看,就瞧何安从暗处走过来,似笑非笑道:“咱家还是一通好找。原来华老板在这儿忙着呢?”
几个人瞧他那表情,不约而同的都走远了一些。
“诸位还有事儿吗?”何安走进了扫了一圈儿问。
“没了,没了。厂公您忙着,忙着。”说完这话,几个人酒也醒了大半忙不迭的走了。
“这几位都是园子里的常客。”华雨泽道,“自然得维持着点。倒是厂公您找我,稀奇。”
“咱家也没别的什么意思。”何安道,“就是您这边被五殿下惯着养着的,回头又去找别的恩客,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究了?”
“这就奇了怪了。厂公位高权重的,也跟五殿下交好?我怎么没听过?”
何安语塞。
“殿下是天潢贵胄,殿下的事儿就是皇家的事儿。”何安道,“皇家的事儿,咱家这个内臣没有管不得的。”
华老板有点想笑。
这何厂公,别的在行,就是在争风吃醋这个领域是个新手。别的不说,就差把“五殿下这么好,你怎么还敢背着殿下偷人,你不值得”这句话写在连上了。
“行吧,厂公说什么是什么。”华雨泽道,“草民可以走了吗?”
“你等一下。”
华雨泽哪里理他,说走就走。
“哎!”何安气急败坏,“咱家跟你问话呐,你就敢走,行不行咱家让你掉脑袋?”
“厂公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问你,你跟殿下一起出去的,怎么就你回来了?”
“厂公想问的不是这个吧。”华雨泽看他,“厂公是不是想问殿下在哪里?”
“……殿下在哪儿?”何安终于屈服了,问道。
第三十五章 美酒(三更)
赵驰抓了路过的侍从,又给他灌了一大坛子酒,刚对月喝了几杯,就听见旁的有脚步声进了院子,走到离湖心这亭子不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那脚步声熟的很,不消说是何安。
他又喝了杯酒,何安的脚步在原地踌躇了会儿,又似乎要往回走。这会儿他不开口也不行了。
“厂公来了,怎么要走?是来瞧我喝酒的?”
旁边那颗大槐树后走出个人,正是何安。
他远远了的鞠了一躬道:“出来透气,没料想遇见了殿下。瞧您喝酒怕惊扰着您,正准备绕路回去呐。”
赵驰觉得有意思,靠在栏杆上,撑着脑袋看他。
何安局促了一下,强撑着问:“殿下看什么?”
“厂公今日这身衣服衬托着您俊美清秀,十分好看。”赵驰忍不住又逗他。
何安脸红了一下——他今儿出门是把衣柜都翻了个底儿朝天,挨个试过来。
这件艳了。
那件素了。
还有一件旧了。
或者颜色不适合。
“哎哟我的祖宗。”喜乐快疯了,“您今儿是去给老柱国祝寿,又不是入洞房,折腾这么些个干什么来在。”
“你说什么?”何安那会儿就炸了,“不准提殿下。”
“殿下?什么殿下,我那句提殿下了啊?”喜乐茫然,“您快去吧,这都开场了,您都迟了知道吗?”
幸好是夜色中,大约也没什么人看到他脸红的模样。
何安收回思绪道:“今日贺寿,自然得打扮妥帖。倒是殿下众目睽睽之下幽会个戏子,怕是传出去不太好听。”
……这是……有刺儿了?
这人从今天一见面起就冷若冰霜的,如今还带了点玫瑰花刺,跟平日里那副动不动就哭唧唧的软糯人儿比起来,又另有风情……
五殿下这风流心肝吧。
又蠢蠢欲动起来。
*
“众目睽睽下,怎么幽会?”赵驰道,“厂公教我一个?”
何安语塞。
“奴婢……奴婢告退了。”何安踌躇了半晌,躬身要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