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每天都在作死[穿书](77)
朱堇榆把手背在身后,紧闭嘴唇不说话。
“哎哟您这是……”陈灯有些为难,“臣还要送霍大人出去……”
霍砚说,“无妨,我知道怎么出去,陈公公陪小殿下去吧。”朱堇榆此时却扭捏起来,霍砚看他,似乎有些着急,偏又要按住性子,心里好笑,便说,“也好,臣也随江陵王去皇极殿看看。”
到了皇极殿前,朱堇榆两条短腿,已经走得气喘吁吁,陈灯等他发话,只听他说,“陈、陈公公,我想把、把这个,扔到皇极殿、顶上去。”
小手摊开,是一颗小小的乳牙。
朱堇榆听人说,下边的牙要往上扔,屋顶越高越好,又听人说皇极殿是最大的,那自然就是这里没错。
“这……”陈灯有些为难,且不说皇极殿的琉璃瓦上,能不能乱扔东西(?单说他自己,也没本事把这颗牙抛上去。
此时却听人说,“这有何难?”霍砚从朱堇榆手中接过那颗牙,足尖一点,身形微动跃了上去,须臾间下来,就说,“殿下,成了。”
朱堇榆被他身手折服,还在发呆,一听说牙在皇极殿顶,喜不自胜。
陈灯想,得亏此时,四下无闲人,不然被侍卫抓住,恐怕要有些干戈。
朱堇榆问,“霍大人,你这身功夫,要练多久呀?”
“臣四岁学武,至今每日不辍。”霍砚恭敬回他,朱堇榆小脸一垮,心想我这是输在起跑线上了哇,谁知霍砚又说,“殿下如今起习武,十年便可有所成。”
别人听了这话,早早打消念头,朱堇榆却大喜过望。
十年!也就是说,不是没有可能!
练,现在就练!
总有一天,他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82章 闲适
朱堇榆刚进屋, 带着一阵外边来的暑气, 伴着更大声的蝉鸣,朱堇桐就微微皱了皱眉。可这个兄弟,并不会看他脸色,拿宫人递上的布巾擦了擦脸, 抢过人家手里的扇子, 给自己连扇几下,又拿起冰镇的酸梅汤, 一饮而尽。
太子爷实在看不下去,“你从太阳底下来,浑身跟个碳炉子似的, 居然喝的这么冰,纵是心里有一团火也该浇熄了,何苦这么对待自家肚肠?”
朱堇榆答非所问,“哥哥, 这酸梅汤滋味儿真不错, 你也尝尝。”说着拿起盛汤的瓶儿, 往茶盏里倾倒, 一时大意,洒了出来, 手上身上溅了不少, 朱堇榆还要把这半盏酸梅汤往他面前递,朱堇桐见此情景,只得不住摇头。
都已经八岁了, 还是这么冒失。
隆嘉十九年夏天,年景还不错,春雨下得不多,叫朱凌锶提心吊胆,和户部工部商议多次,一面加紧排查抢修全国的水利工事,以免雨季来临河水暴涨;一面又提早储备粮食,一旦出现粮食歉收,就赶紧调拨粮食发往减产地区。
结果担心的这些事儿,通通都没发生,看如今这情形,虽说不会是大丰收,但广大百姓持续温饱,并略有积蓄,应该不成问题。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粮食的事儿才过去,倭寇也被打得差不多了,此时蓟辽总兵却发来一道密折,说东伊族一部,似乎有些动作的意思。皇帝急召李显达,宣威将军听了,立时火冒三丈,说那些关外强盗,成天盯着后明,尽着当只肥羊薅。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才到不惑之年,刚入秋就开始咳嗽,一直咳到清明,方才好些。他大儿李少曦,只有十二岁,平时带在身边,也算见过战场,可要说到接班,还差了好大一截。虽有别的良将,但终归不放心,索性入夏了,他咳嗽也止住,就着这把老骨头,往辽东看看去。
黄燮在吏部,兢兢业业,考察百官,拔擢英才,不敢有失。周斟于这年春天,请了起复的秦升来当主考,虽有些小闪失,终归是有惊无险,完成了这一年的会试。
这一年的金榜上,有许多人成了朝中栋梁,他日太子临朝,便有了自己的一帮势力。
不过在此时,朱堇桐也只有十岁,他虽心思深沉,终究是个孩子,最大的不顺心,莫过于这个弟弟。一天不见就有些想,待在一处又嫌他烦,少不得老拿话教训他。
朱堇榆在宫中,待了一年有余,长高不少,虽还不及朱堇桐,却也见抽条的迹象。一口乳牙换完,说话利索了许多。只是太兴奋急切的时候,还有些磕巴。
他平时随太子一道,跟着大学士们读书,又延请了一位武学名家,来教他功夫。如此不论寒暑,苦练不辍,今日已在中伏,他也是练完了才回来。
朱堇桐瞧他,成日在露天习武,一身娇贵皮肤晒得发红,小脸上还有些汗迹,摇摇头,招手要了拧干的巾子,帮他擦了,才说,“你行事举止,该沉稳些。”
朱堇榆就笑,“哥哥莫要我守那些规矩,”皇帝和谢靖,平时都不会太过拘束于他,是以朱堇榆才如此随性,
“我比不得哥哥,哥哥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
“放肆!”朱堇桐怒喝一声,朱堇榆面上一怔,宫人俱是吓得跪倒在地,“出去,”他喝走宫人,才指着朱堇榆的鼻子说,
“你自己想想,说的是什么话?”
自从做了这太子之位,朱堇桐没有一日不是拿储君行止自律,谦恭谨慎,好学不辍,虽初涉政事,却从不结交外臣,无事时闭门读书。
朱堇榆倒好,张嘴就是“哥哥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若被有心人传出去,说太子盼着早登大宝,便是一场祸端。
朱堇榆有些委屈,这话又不是他起的头,父皇每每夸起哥哥,就会特别得意地说,“桐儿真棒,真不愧是往后要当皇帝的人。”
(朱凌锶:这是爱的鼓励!)
只有朱堇桐知道,这话皇帝说得,别人却说不得,至少他注意到,皇帝这么说时,谢靖虽然也陪着说笑,眼里却总有些不乐意。
要么是谢靖不愿换一个皇帝,要么是谢靖不乐意看他当皇帝。
前者是自然规律,后面是个人好恶,朱堇桐有理由觉得,谢靖是在针对他。
碍于谢靖的身份地位,朱堇桐发作不得,还得和他相处融洽,他这一步步,也是走得十分艰难。
偏偏还有个傻乎乎的大嘴巴朱堇榆拖后腿。若不是日夜吃住都在一处,朱堇桐几乎都要当朱堇榆,是故意这么说来害他了。
深宫之中,防不胜防啊。十岁太子,颇老成地叹了口气。
“哥哥,”朱堇榆见他哥哥,似乎气消了些,便又凑过来,“父皇在哪儿呢?”
“文华殿,”朱堇桐头也不抬,只看手中书卷。朱堇榆就点点头,“太傅也在?”说着也不待朱堇桐答他,心里就想,谢靖自然是在的。
“太傅没有家么?”朱堇榆拨动笔架上的狼毫,“太傅总在宫里,从不见他回去,”朱堇桐被他弄得心烦,“你如今也管起这些来?”朱堇榆听话不听音,仍是说,“宫里倒像是太傅的家。”
朱堇桐把书重重一放,“不长脑子!”揪着朱堇榆的耳朵,“一闲着就说三道四,你跟哪只麻雀学的?”朱堇榆被他揪着疼,往回捂住,口中还说,“父皇和太傅,互相敬重又体贴,一向和和气气,太傅和我们,怎么就不能是一家人了?”
朱堇桐脑袋一炸,心想这还得了,好在殿中无人,抓着朱堇榆推到地上,对着屁股揍了三下,“叫你胡言乱语,”朱堇榆虽开始习武,终究不敌从小练的,一下子哭起来,哀哀切切,说朱堇桐打他,端地伤心至极。
朱堇桐这边,也是心乱如麻。十多岁的孩子,正是初晓人事的时候,他本来心思就重,突然意识到皇帝和谢靖,是那样有悖人伦的关系,自是又惊又怕。偏偏这二人地位显贵至极,旁人都讳莫如深,仿佛这桩惊世骇俗,概不存在。
于是他既不敢问谁,也怕别人真的提起,对着皇帝,一边是敬爱依赖,一边却是疑虑,对着谢靖,却是三分敬畏,三分忌惮,三分不屑,还有一分,连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想亲近而不可得。
他隐隐觉得,自己和弟弟,谢靖好像更喜欢朱堇榆。
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傻乎乎的朱堇榆呢?谢靖不是本朝第一聪明人吗?聪明人怎么不喜欢聪明人?
朱堇榆哭了一阵,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想起什么,又来问他,“哥哥,太傅往后要是成家,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他敢!”朱堇桐脱口而出,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他能伺候父皇,是他的福气,”朱堇榆闻言点点头,听说谢靖不走,他便安心了。忽而又皱起眉,“哥哥,你手劲儿太大了。”朱堇桐说,“再乱说话,还揍你。”
说着把弟弟拉起来,收拾妥当,又叫人拿来点心,便是打了板子,又要给颗甜枣了。好在朱堇榆的脾气,真真应了那句“记吃不记打”,哄哄就当无事发生。
此时有宫人来报,说请二位小殿下去文华殿,朱堇桐问“何事”,传话的小内侍也说不清,朱堇榆催着他出门,他哥哥不紧不慢,对着镜子正了衣冠,二人这才由人领着,往文华殿去。
皇帝一见两个孩子来了,眉眼间都是笑意,陈灯早已让人备好瓜果茶点给二位小殿下,朱堇榆谢过之后,拿起一片甜瓜就吃,朱堇桐却问,“父皇叫我们来,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朱凌锶把甜瓜送到他手里,“你先吃,先吃,”他这个大儿子,没有一处不省心,就是太正经了,朱凌锶自己,又没什么为人君、人父的架子,对着孩子,反而怕显出过于随性。
谢靖却说,“皇上的胸怀,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体会不到,不过太子聪明,想必不用太久。”
谢靖若认定了什么,那就不会改,皇帝心中,虽窃喜不住,还要装模作样,做个从谏如流的明君,
“那依谢卿之见,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
也是他如今,被谢靖寸步不离地护着,无从胡思乱想,才有心说些这般卖乖的话。
人呐,一旦飘了,就爱出些送命题。
谁知谢靖,想也不想,就说,
“只请皇上,无需再觉得欠了臣什么,足矣。”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眼神丝毫没有让皇帝躲闪的意思。
朱凌锶心头一震。
他原来、原来都知道。
“可是你……”皇帝心头,百感交集。
是我将你,囿于这小小四方天地,说是位极人臣,却到如今,连个正经家室都没有。
轻轻拥住皇帝双肩,
“谢靖心甘情愿。”
于是又好一阵,你侬我侬,今日二人在文华殿,一时兴起,叫了两个孩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