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柳(126)
医针刺穴,毕竟得将针身扎入体内,因此每次施完针都需用沸水浸煮上一刻钟,在下次使用前还得再用烈酒进行消毒清洗,柳承午初学岐黄便得主人言传身教,是以这些行事习惯皆被培养的很好,他对该做的流程轻车熟路,等柳栐言这边诊完脉象,柳承午已在主人用着顺手的位置铺好了干净的缎布,并将擦拭过的银针整整齐齐地摆在上边。
柳栐言对此赞许地笑笑,又口述了一副药方让柳承午记下,他从医箱里找出一只不过半掌高的霁蓝釉瓷瓶,抬头看向门口温声问道,
“你们两个谁内力更高?”
卯金应声上前,对着主人恭敬跪下,
“回禀先生,属下略胜一筹。”
柳栐言就点了点头,拿着瓷瓶回到床边,他往手心里倒出颗粒不大的浅棕色药丸,一边按数量默算药效,一边给在场的几人分配任务,
“那你留下,承午,你带卯水去煎药,让他给你打打下手。”
柳承午眸光深沉,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被主人留下的黑衣影卫,他见对方单膝跪立,头颅低垂,是完全不带忤逆的驯服姿态,这才略微放心一些,遵照主人的命令去外边抓药煎煮。
柳栐言数出十二粒药丸对半分开,让卯金盛了两杯凉水过来,虽说需要同时给两个人看诊,但他们的脉象摸起来一般无二,显然中的都是同样的毒物,开出来的方子自然也就不怎么需要调整,处理起来倒算不上有多麻烦。
他将药丸尽数捏碎,分别放进两只杯子里,细碎的粉末遇水则化,转瞬就使清水融出药色,柳栐言随手捻了根银针慢慢搅拌,朝着二人之中底子较弱的那个抬了抬下巴,
“去,把他衣服脱了。”
卯金雷厉风行,立马将昏迷中的影卫扶起,迅速解去了对方的上衣,柳栐言借着他的搀扶给人喂下杯中药汁,等几息过后药效起了,才伸手去拿缎布上摆着的医针,
“你用内力替他护好心脉,其它不要多做什么,稳住就行。”
他特意叮嘱,卯金不敢贸然行事,施展起来自然半点都不曾逾越,柳栐言有他从旁协助,对着穴位进针时便心无顾忌,他手下翻飞,落点从容,扎针扎的又快又准,最后再引入原主的内力周转一圈,并佐以药力往外相逼,那影卫就在刺激下喉头微动,不受控制地咳出血来。
柳栐言避开医针,耐心地帮人拍背顺气,那影卫咳的厉害,不时会在咳嗽中吐出发黑的血水,等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让柳栐言捏着腕子又诊过一遍,这才把身上的银针全部撤了,不容分说地把人摁回床上。
卯火被毒物折腾的昏昏沉沉,虽能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不熟悉的气息,但挣扎之下也就指尖微动,连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他无法反抗,便在恍惚间让对方拂了睡穴,被迫陷入黑沉的睡梦之中。
他呼吸渐缓,脉象也平稳,柳栐言见状轻呼出一口气,取来新的医针给另一人解毒,由于已经处理过一次,这会再动手倒又利落了几分,可或许是武功更高的缘故,等柳栐言借助内力将毒逼出,令人侧身吐出一大口污血,这名影卫竟就直接恢复了清明,在感知到生人的瞬间全力警惕,以手为刃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托原主专研医术的福,继承他这副躯体的柳栐言空有一身内力,但却不会半点武功,若是不小心被人逼近身侧,失去了使用药物的机会,他便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与寻常大夫没有什么区别。
之前他在岐元遇到不入流的匪徒,尚且还能靠直觉避上一避,可眼下面对身经百战的影卫,那么点敏捷就根本不够看的,柳栐言只觉得眼前一花,残影近到跟前了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在卯土动作虽快,却有人阻止的比他更快,卯金死死攥住部下的手腕,由于实在太过用力,那只手看起来甚至有些发抖,
“先生…”
卯金声音发紧,一张脸上血色全无,他看了眼被自己制住后有些愣神的卯土,最终只是将对方的手臂反钳到身后,沉默等待着主人的发落。
和卯水的冒犯不同,卯土是真真切切对着主人动了手的,妄图伤主的罪名只要扣下,身为影卫便只剩被废弃这一条路,说不定为了震慑其他,还会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卯金有心无力,自知连谏求的资格都没有,此事无论他想或不想,这个部下都不可能保得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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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他将最坏的结果想了个遍, 但手握生死的柳栐言其实只是被吓到了,并没有觉得卯土所为罪无可恕。
毕竟影卫不易,如临深谷,需得昼警夕惕, 才能靠谨慎从险境里挣出活路, 柳栐言知道这人之所以会动手,不过是因为之前的生活危机四伏, 在长久的规训下形成了本能而已, 就连他的承午都曾在尚未熟悉气息之时对自己亮过匕首, 既然只是无心之失,他又并未因此受伤,那便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最多训斥几句也就过去了。
所以现在比起卯土, 柳栐言反倒对卯金的举动反应更大,他见对方神色冷漠, 正准备将那名影卫的双手反剪,立即忍不住嘶了一声, 开口制止这人胡来,
“等会, 他身上还扎着针,你不要乱动。”
卯金就愣了一下, 想不明白事已至此, 主人为何还会在意卯土是否会受伤,他在命令下松开禁锢,见主人对自己挥了挥手, 忙顺势往后退开半步, 让柳栐言得以过去察看情况。
都说医者施针慎之又慎, 扎在穴道上的针身更不能让外人随意触碰,柳栐言生怕一个疏忽会出什么岔子,检查起来便格外认真,好在卯金做事稳重,并没有不小心压触到医针,这才让柳栐言松了口气,继续完成剩下的步骤。
而就这么短短片刻,卯土已然摸清了自己的处境,他想要下跪行礼,没成想却被主人按着肩膀轻斥了一句,于是只能僵坐着不动,乖乖等着主人出针。
柳栐言这事做的得心应手,处理起来自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将使用过的医针归拢到一起,再由专门备下的细竹筒小心收好,等这边暂且收拾妥当,回过头准备交代几句医嘱了,就发现刚刚还坐着人的床面空空如也,本该静养的病患已无声无息地跪到了地上。
大抵是不敢擅动,那名影卫□□着上身,连自己被解下的里衣都没敢去碰,柳栐言看着他恭敬叩首,沉而缓地将额头抵于地面,俨然是一副引颈就戮的赴死模样,
“属下死罪,请先生处置。”
柳栐言啧啧称奇,不由将对方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番,他亲自诊过这人的脉象,知其身受剧毒,不得疏解,在今日之前受尽毒发之苦,眼下借由外力骤然冲击,哪怕体内毒物被清出了大半,照理也该因着效用虚软无力,如另一人那般意识混沌才对。
结果这人倒是厉害,不仅能出手自卫,还能硬撑着下跪请罪,柳栐言忍不住赞叹,
“底子倒是不错,你排行第几?”
卯土为了行动强行运转内力,光是俯身叩拜就已使得胸口滞闷,眼前蒙了一片昏黑,他认定自己马上就会被拉下去受刑至死,因此听到主人如此发问还有些恍惚,顿了一下才哑着声应话道,
“…回先生话,属下卯土,在五人之中排行最末。”
柳栐言闻言颇感意外,完全没料到这人居然是最后一个。
在点了前一名影卫的睡穴之后,柳栐言曾抽空向卯金询问过他的名字,因为那是排第四的卯火,而卯水又在他跟前露过面,被他打发去给煎药的柳承午打下手了,所以按照剩下的两个位置来推算,柳栐言还以为这人该是仅次于领队的卯木。
毕竟不管怎么看,他的武艺都在卯火之上,结果排行反而是颠倒过来的,当然会让柳栐言感到奇怪,只不过这是他们在四合殿就定下的序列,柳栐言嫌开口麻烦,倒懒得追问其中缘由,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又埋头收拾起那些没用上的医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