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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柳(110)

作者:飖今 时间:2023-08-24 09:38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轻松

  可等他寻声看去,那人又哪里是在笑,柳承午一双眼睛空茫茫的,说出的话却字字啼血,满是尖锐的讥讽和自嘲,
  “属下曾以为三生有幸,能受主人温待照拂,只要不犯下大错,便可留得主人青睐…”
  他性子内敛,先前就算再怎么高兴,为了不在主人面前失态,也要想着法子尽力掩饰,可这会难得微扯起嘴角了,看起来却仿若在哭似的,柳承午颓然看着自己的主人,眼尾已逐渐泛起红来,
  “……可笑属下竟是忘了,这双手早已经浸满脏污,负罪累累,一把杀人的刀本就不该妄图站在明面…又哪来的资格认您为主…侍奉在您的身侧……”
  他在从前自认为犯错时总是请罪,生怕主人会因此感到不悦,今日这般却不跪了,只觉得周身秽浊,确实脏了主人的眼,柳承午自暴自弃起来,便连自己这一关都跨不过去,更遑论厚着脸皮乞怜讨罚,以此来求主人宽恕。
  可他妄自轻贱,倒让他的主人生出不忍,柳栐言艰难吐息,心口里却像是堵了一口闷气,无论如何都没法通顺,他难受的厉害,又实在没法逃脱,最后不知怎的,忽然脱口而出道,
  “若是…我让你对单钰下手,”
  柳栐言原先也不知自己在戒备什么,所以语刚出口,还因自己所言打了个哆嗦,然而等他回过神来,仔仔细细琢磨过一遍,反倒强稳下心思,压着别扭继续问他,
  “…若是我让你去杀单钰,亦或者是林江和小满,你会怎么做?”
  柳承午本面如死色,听了这话骤然愣住,接着便明显慌张起来,倒比之前要多了些活人该有的生气,
  “属下…是属下错了,”
  他语无伦次,终究还是在惊慌中屈膝跪下,偏又不敢擅自靠近,只能不知所措地跪在原地哀声恳求,
  “…属下知罪,属下甘愿受罚,求主人…求主人收回成命…莫要如此……”
  柳栐言静静看着柳承午狼狈仓惶,为了他所熟识的人们忐忑难安,忽然就觉得方才的自己傻的可笑,并且错的离谱。
  他眼前这个人半生艰险,曾被人践踏着踩进浑黑的脏水里,光是活着就耗尽了所有精力,只能在刑罚下被迫对自己严格苛刻,对旁人则冷血无情。
  可他的承午,真正的心性却那么软。
  见到怀崽的孤狼会心生恻隐,被懵懂幼童纠缠会束手无策。
  柳栐言在对方的哀恳中渐生酸涩,不知不觉间,竟也有些想哭,
  “…你如果当真是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跪着求我,”
  他抬步向前,等真的开始走了,才发现其实并没有先前以为的那道隔阂,柳栐言慢慢来到柳承午跟前,他蹲下身,试着碰了碰那人按在地上紧攥成拳的手。
  柳栐言体温偏高,指尖带暖,点在手背上便立马惹得柳承午一个激灵,瑟缩着要将沾有血迹的手往后躲,他因主人的动作窒住呼吸,死死咬着嘴唇不敢放松,可眼里的水泽却在被主人触碰后迅速聚起,不受控制地往下滚落,柳栐言叹息地抬手为他擦拭,边忍着汹涌的愧疚和疼惜缓缓开口,
  “至于资格,那你可知,我为何有资格听你用主人唤我?”
  若非那两个人来意坚决,不管柳栐言怎么游说都打定了主意要废他一只手,柳承午又怎会做到如此地步,甚至选择用做暗卫时的手段肆意报复,柳栐言想明白后满心酸楚,终于忍不住闭起眼睛,亲了亲那人含着泪水的湿润的眼角,
  “因为你认我为主,事事遵从,所以我才能是你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这部分栐言的心态转换…列大纲的时候觉得好顺,真的开始写了才发现比想象的要难,来回改了好几次都不太满意,后来实在改累了……也就这样了
  如果觉得节奏太快,那就是咱脑细胞已经死了的锅,咱懒得管了(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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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在这个世上, 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
  柳承午过去随旧主入宫觐见时,曾在御花园碰见过当今圣上膝下尚幼的长公主,彼时那位殿下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粉雕玉琢的脸蛋圆润白皙, 一双乌亮的眼睛仿若珠玉, 她拥着绒袄坐在铺了厚厚一层软垫的石凳子上,捧了一块桃酥斯斯文文地咬, 纯澈无暇的模样看起来格外乖巧, 简直像是从年画里跑出来的雪团子, 让人忍不住想要仔细呵护在手心里头。
  然而在这娇娇软软的孩子跟前,却有一名内侍被护卫摁着跪在地上,大抵是哪里冒犯了这位年幼的主子, 有侍女正对着他毫不留情地左右掌掴, 想来如此施罚已有一阵,那被反复虐打的脸颊早就变得淤肿青紫, 半点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而坐在上首的小公主就在这不间断的动静下心无旁骛地吃完点心, 又由边上候着的侍女用帕子擦净了双手, 才终于想起这人似的矜贵地抬起眼睫, 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停。
  她金口一开,行刑的侍女立马依令退到旁边, 那内侍好不容易得了求饶的机会, 在护卫松开钳制后连忙挣扎着扑伏在地上,不顾疼痛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喊着奴才知错和殿下恕罪。
  当时柳承午从暗处经过, 对此不过短暂地撇见一二, 因此并不清楚那名内侍最后究竟会被如何处置, 然而不论是以儆效尤还是既往不咎,归根结底都只是长公主一句话决定的事情,哪怕这个孩子不过垂髫,尚且是不怎么明白事理的懵懂年岁,那双稚嫩柔软的手里也切切实实掌握着生杀大权,能轻易左右他人的宠辱福祸。
  至于那些负责侍奉的宫人护卫,甚至是朝堂上身居高位的仕宦官吏,不管年纪和资历有多老多深,心里是否情愿乐意,见到这不到三尺高的孩子时都得低头行礼,规规矩矩地称其一声殿下,顾虑着她的脸色和心情行事。
  毕竟这是打一出生就刻下的尊卑,无论在身份上有怎样的云泥之别都是天经地义,而他们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只能藏在阴影里的柳承午,暗卫卑贱,身家性命对主家而言不过是可以弃如敝履的低廉物件,柳承午自然记得自己之所以能到主人身侧,不过是因为小王爷在被一路追杀后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其它东西来付诊费,这才将他转手相送而已。
  柳承午自幼在营里受训,见多了没能顺利完成任务而被刑罚致死的同僚,于是早就明白作为暗卫若想要活着,须得在主家手里派上用场才行,他深知王府不可能豢养闲人,若是哪日自己作为刀剑发挥不了用处了,想来便只剩下被弃置这一条道路。
  虽说他在阴差阳错下更换了效忠的对象,又在主人的照拂中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安生日子,不必再像无根的浮苇一般朝不保夕、颠沛流离,柳承午也从未觉得这些是自己应得,只将其视作主人的恩惠,于是珍惜之余还满心感激,侍奉时自然更加尽忠职守,以防做错什么事惹得主人厌烦失望。
  然而他的主人现在却问说,自己又是为何能有这个资格。
  有资格得到他的忠诚,享受他的顺从,甚至于左右他的想法,掌控他的生死。
  可这需要什么资格?柳承午茫然地想。
  且不说其他人如何,但暗卫本就是主人名下的私产,归属于谁全凭上位者做主,难道一把刀被人拿在手里,还能有那个权利去计较持有者的品性好坏,以及对方是否擅长使用吗?
  柳承午在动用私刑时被主人抓了个正着,这会自然心神不宁,由于惊惶和自厌无法冷静思考,他惴惴难安,又在主人的触碰和轻吻中生出不切实际的期望,便因这一番大起大落愈发理不清主人是什么意思,只能干巴巴地嗫嚅道,
  “…属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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