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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柳(109)

作者:飖今 时间:2023-08-24 09:38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轻松

  男人发不出声音地挣扎了一会,大抵是实在疼过了劲,很快就身子一歪两眼翻白,在禁锢下半坐着昏死过去,可惜失去意识并不代表熬完了酷刑,柳栐言眼睁睁看着背对自己的原暗卫全无怜悯,见人昏厥也只将手往上挪过寸许,接着竟又是“咔嚓”一声,好不容易逃开片刻的人便再次被剧痛醒来,重新跌回先前的炼狱之中。
  柳栐言心如擂鼓,对眼前种种懵的厉害,他听着耳边自己的呼吸声发愣,缓了好一会才喃喃憋出一句,
  “承午…?”
  他喊的很轻,带着点本人都没意识到的警惕和小心,本来全心专注于手下任务的青年就被这声低唤惊扰,条件反射地回头察看,而在与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柳栐言忽然明白了单钰为何会如此反常。
  因为那不是他所熟知的柳承午。
  回过身来的原暗卫一声不吭,面色沉静,可那双不带感情盯着他看的眼睛却冷厉而狠绝,甚至只是这般对视,都能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肃杀的戾气,如同携杂着化不开的浓浓的血腥味,恍然间竟令柳栐言觉得,现下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个轻贱人命,一心杀戮的冰冷凶器而已。
  柳栐言在无形的威压下骤然发冷,本能惊惧地想要避开,他从前确实知晓,但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知晓,所以居然到了这会直面锋芒了,才突然无比真切地有了实感,意识到柳承午的这个暗卫出身,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的承午染过血,
  柳栐言皱紧眉间,勉强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承午…杀过人。
  屋内静谧无声,柳栐言这一动,就好像打破了什么平衡,使得失去理智的柳承午轻轻一顿,本来仿若无光的眼眸总算得以恢复清明,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见柳栐言站在门边,习惯性的想要回到主人身侧,然而还未等上前,便因为对方复杂而又抗拒的眼神定住了,柳承午有些愣愣,几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医者,
  “…主人?”
  可那总是温和待他,耐心纵容的主人却一反常态,只站在原处不肯应声,柳承午心神一凛,这才迟疑地低下头去,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被血迹沾染的指尖,以及地上那两个不省人事的身影。
  他如遭重击,似是终于理清自身处境,惊悸之下又猛然抬头去瞧主人神色,结果却在看清后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的主人在怕他。
  本应由他护卫,不该遇上任何意外的主人,现在正在戒备的危险竟是他自己。
  柳承午脸色差的吓人,要用力握紧拳才能掩饰几分失态,他沉默着不敢继续开口,柳栐言又心烦虑乱无法做声,二人便都安静异常,顿时让这个不大的客房陷入一种难以忍受的死寂,眼看着就要进入对峙般的僵局。
  好在这个紧要关头有个声音试探着冒出来,单钰扒在门口,谨慎地往里头探了探脑袋,她被柳栐言遮挡看不清全貌,便不太确定地在后头询问到,
  “公子,您这里如何了?”
  她这一插话,总算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令柳栐言得以摆脱过于紧张时身体自发出现的僵直状态,他用力喘出一口气,可算有精力去想眼下的正事,便头也不回地使唤起对方,
  “单钰,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姑娘陡然得到指令,不由迷茫地咦了一声,偏生公子的言辞不容置疑,听起来多少还有些急切,她便连门都没来得及踏进去,忙在回过神后一边应是一边赶去寻那医箱,柳栐言快走几步来到柳承午身边,却刻意避着视线不去看他,只低声呵斥,
  “让开。”
  他甚少如此声色俱厉地对待柳承午,于是那人便遭不住似的狠狠一颤,却咬紧了牙关并未出声,柳栐言从余光瞥见柳承午身形微晃,但还是如常驯服地遵从主命,安静地往旁边退撤开好一段距离,心里不免生出些沉闷的涩痛,然而当他一撩衣摆蹲下身去,仔细诊查起地上那两名昏厥的伤者,就因为自己摸到的触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分不出心思为柳承午的反应难受。
  柳栐言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在那两人的胳膊上反复按压过几遍,这才确定他们上臂中的肱骨,以及前臂中的桡骨和尺骨,全都被人用外力给生生震碎了。
  不仅如此,二人的手掌血肉模糊,本该完好的指甲已然被人尽数拔去不说,就是手指上用以活动弯折的指间关节,也被不知由什么东西削制出来的寸长短签刺了个对穿,而一边各九处,一双手便整整钉了十八根,就算柳栐言有原主的知识,可以想办法挽救一二,在没有条件开刀的情况下,这两人的手也差不多算是彻底废了。
  医箱常用,又被柳栐言放在明面上,是以不过片刻就让单钰寻着了踪迹,她不敢耽搁时间,连忙抓起医箱疾速赶回客房,可刚一进入,就发觉里头的气氛有异,居然比先前离开时还要沉重压抑,心里不由突突打起鼓来,单钰抱着木箱子,一边偷瞄低敛着眼睑直直站立的柳承午,一边畏畏缩缩地挪到柳栐言身后,
  “公子,您的药箱…”
  柳栐言闻言收回正在诊脉的手,转而从单钰那儿接过医箱,他翻找出用来稳护心脉的药丸喂二人服下,才告知单钰作为信物的玉牌放于何处,面色沉冷地吩咐到,
  “你拿玉牌去找卦阁,若是不行就找沈傅珉,让他们叫几个口风严实的大夫过来,给这两个人处理一下伤口。”
  “啊?但是您…”
  单钰在近身后终于看清了地上两人的惨状,饶是她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也极少见识到这般狠劣的酷刑,当下多少有些惴惴,因此在听到柳栐言的要求时便愣了一下,差点想要反问公子自己不就是大夫。
  所幸她还没真的问出口,目光就落到了公子的手臂上,后知后觉的想起公子身上还有刀伤未愈,想来并不适合亲自动手,单钰不敢细看地上二人的伤势,又惊于公子语气中的严厉,哪怕不明所以也只能叠声应下,转身任劳任怨地给柳栐言跑腿去了。
  单钰这一走,本就不大的房间马上又陷入难言的沉寂,就如她猜想的那样,柳栐言手上带伤,活动起来多有不便,而现下大抵是心绪起伏的缘故,反而疼得更加厉害,不停从伤处传来阵阵钝痛。
  即使除去这点不谈,柳栐言前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城里的普通大夫,治疗脱臼骨折是手到擒来,但要让他平心静气地面对这种程度的刑伤,却是十成十的强人所难了,柳栐言最后看了看眼前这两具算得上是半废了的躯体,沉默半晌才回避地闭起眼睛,心情复杂地站起身来。
  他在给这两人诊脉时就发现他们虽受尽折磨,但却未曾伤及根本,甚至还被人渡进过内力帮忙周转,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心中的抵触就变得愈发明显。
  毕竟柳承午下手之狠,从指往肩寸寸折断,显然没给他们留下过任何能够治愈的机会,再加上柳栐言还亲眼目睹过其中一人昏死又疼醒的模样,于是用内力相护与其说是好心,倒更像是为了延长时间,防止他们会因承受不住轻易死去。
  何况在这之上,柳承午还点了二人的哑穴,像这样严刑拷打却不让出声,便连一句审问都算不上,纯粹就只是给他们动用私刑,怎么看都是在泄愤罢了。
  屋内见血不多,可柳栐言就是觉得鼻翼里满是挥之不去的铁腥气,搅得他直犯恶心,柳栐言忍耐着喉间几欲干呕的感觉,慢慢看向站在阴影里的柳承午。
  他从理性上其实能够理解,知道曾经的柳承午到底是名处理阴私的暗卫,所学所用皆身不由己,哪怕今日使用的手段堪称残忍,以那人的经历过往来看也不算什么,并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然而理解归理解,这件事总归还是在柳栐言面前划出了一条看不见的坎,不论他是想要抚平还是试着忽略,都跟一根牢牢扎入心底的细刺似的,令柳栐言生出忌惮,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没法做到若无其事,能像往常那样接近柳承午。
  柳栐言心里又疼又惧,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竟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嗤笑,在这一片静默当中便像道惊雷炸开,让他因为意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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