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烈成性[重生](151)
卫瓒便笑了一声。
沈鸢忽得说:“反正我也快死了,要不想个法子,跟那人同归于尽算了。”
卫瓒知道他说的是谁,猛地攥住了他的手,定定地看他。
沈鸢却笑了笑,说:“我开玩笑的。”
“我如今这身体,能同谁同归于尽呢。”
卫瓒竟一瞬间有些慌张。
他分明知道沈鸢总有一日会离开他,可这一刹那,他还是怕了。
隔了好一阵子,他才玩笑似的说:“沈鸢,你总要留一个仇人给我。”
李文婴,卫锦程。
沈鸢到底是做了宠臣,顺手杀了这两个人,还是为了杀掉这两个人,才顺着皇帝的意思,留在京城,做了那摇摇欲坠的、丑角似的宠臣。
这件事只有沈鸢自己心里最清楚。
卫瓒是问不出答案的。
沈鸢怔了怔,抿唇笑了笑,说:“好。”
“留一个给你。”
他们在一片花荫中说着不合时宜的生死仇恨。
沈鸢忽得被迷了眼睛,眨了好几下,轻声嘀咕了一声:“眼睛。”
卫瓒瞧了他一眼,便说:“你别动。”
沈鸢便乖乖听话,仰着头闭上眼睛。
卫瓒伸手,轻轻从睫毛摘下了一缕绒花。
只是见沈鸢微颤的睫毛,和苍白的嘴唇,却带了几分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8
卫瓒其实早就该知道,沈鸢是不会听他的话的。
他不知沈鸢给那位皇帝写了怎样的一封信,兴许是歌功颂德,兴许是悔恨当初,总之圣驾降临了靖安侯府。
皇帝亲自来探望沈鸢这位宠臣。
卫瓒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人在军营,心脏窒了一瞬间,险些停跳,匆匆往靖安侯府中赶。
他到了府中时,皇帝已经离开了。
院里的人跪了一地。
他怕得厉害,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见沈鸢只是神色几分倦怠躺在床上,并无异状。卫瓒仿佛脱了力似的,缓缓松了一口气,身体却倚在了门板上。
沈鸢对他笑了笑,说:“你怎的这样紧张。”
卫瓒几乎恼了他了:“沈鸢,你答应了我什么?”
沈鸢说:“我并没有动手,你放心罢。”
“他与我独处,却不肯靠近我。想来是知道,我并非善类。”
“没有十全的把握,我是不会动手的,平白无故带累了你。”
沈鸢起身时,才将枕中藏的短刃慢慢抽出,轻轻放到桌上,只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我本以为是有机会的,可惜了。”
卫瓒定定看着那短刃。
只觉得心有余悸。
沈鸢又慢慢说:“只是也并非全无收获,卫瓒,我一直对他做质子那段的经历有些怀疑……”
沈鸢话音未落。
卫瓒却忽得将他抱着了。
一时之间,沈鸢浑身都僵得像是木头一样,声带都木了,半晌才怔愣说:“卫瓒?”
卫瓒哑着声音,喊他:“折春。”
沈鸢沉默了片刻,摸了摸他的发顶,温声说:“卫瓒,我没事。”
“我只是想,已是最后了,再试着做点什么。”
“到底……没能成。”
9
卫瓒知道,这几日沈鸢问了一个又一个大夫,自己还能活多久。得到的答案都差不许多。
一年。
或许更短。
他不知道沈鸢得到这样的答案时,在想什么。
他也曾深夜远远看着沈鸢窗上的身影,度日如年。
侯夫人祭日那一天,他在松风院门口待了许久。
他不敢进去,徒惹沈鸢伤心。可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他在廊下坐了许久,直到那小黑猫百无聊赖坐在他身边,舔着自己的肉垫。
隔了一阵子,沈鸢走出来,瞧着他温声说:“进来吧。”
他进了屋子。
沈鸢什么也没问他,只慢慢替他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叹了一声。
然后,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轻轻哼了一支小调,是江南惯用来哄孩子的。
卫瓒伏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了许久,渐渐松垮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睡着了。
醒来时,沈鸢正静静坐在岸边看窗外丝丝缕缕的火烧云,冲他微微笑了笑。
卫瓒知道,这样的日子,也不会有很多了。
10
沈鸢的生辰在春日。
卫瓒是到了松风院那一天,见到沈鸢在吃长寿面,才知道的。
那日春光正好,长寿面是知雪煮的,从头到尾一根、连绵不断,沈鸢吃得很认真。
卫瓒既来了,也要跟着吃一碗。吃过了,他问沈鸢:“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沈鸢想了想,说:“没什么想要的。”
卫瓒瞧他一眼,嘀咕说:“你同我还客气什么?”
沈鸢便笑说:“的确没什么想要的了。从前想要的很多,想来就是太贪心了。”
卫瓒并不觉着他贪心。
只是当着沈鸢的面,他笑说:“总不能什么都不送你,倒显得我小气。”
沈鸢说:“那便替我照顾好知雪吧。”
卫瓒唇角的笑意便顿了一顿。
温暖的春光,原本这一刻也似乎冰冷了起来。
沈鸢只慢慢说:“我本想替她找个人家,往后也有人庇护他,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我便只好托付你。你若有心,将来便照料她一二。”
“从前有照霜在,我不担心她,如今照霜不在了,我怕她一个人受委屈。”
一个人。
卫瓒闭了闭眼睛。
又听沈鸢慢慢说:“常来院子里那只小黑猫……我也照顾不到它,它平日里很是机灵,会自己觅食。你只冬天让它进屋取取暖就是。”
“我的那些兵书都留给你,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了。”
沈鸢想了想,继续说:
“还有一点,我从前同你说过。”
“我始终觉着龙椅上的人有问题。可他如今既然已坐上那个位置,便很难验证,你若复仇事成,不妨去查一查。”
沈鸢微微一笑,说:“我心毒,总见不得他这样作为帝王风风光光地走。”
一桩桩一件件沈鸢都提到了,说到了,安排到了。
神色平静得仿佛是理所应当一般。
卫瓒却忽得问他:“那我呢?”
沈鸢怔了怔:“你?”
卫瓒说:“你替谁都安排到了,为何不替我安排安排。”
沈鸢定定看了他许久,轻轻笑了一声:“你……好好活着吧。”
卫瓒有些恼怒这样的答案。
沈鸢却是认真的。
他说:“卫瓒,我瞧自己这一生,荒谬绝伦,一事无成。”
荒谬绝伦。
这是沈鸢为自己一生做的注脚。
他嫉妒卫瓒,想做将军,想要重新拥有父母、拥有健康的身体,想要名扬四海,处处争强好胜,时时竭力尽心。
哪怕最后一刻,他都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了,竭力想要将那兵书修完,在这世界上留下一星半点儿的痕迹。
最终孑然一身,身负骂名,一无所有。
沈鸢定定看了卫瓒许久。
却是垂眸说:“也许我唯一做成做好的一件事。”
“就是救下了你。”
“卫瓒,你只当为了我,好好活着吧。”
“不要让我当真成了个笑话。”
第119章 番外.前尘往事3
11
也就是沈鸢托付他的不久之后,沈鸢终于理出了半卷兵书,这时他的身体已很差了,几乎终日缠绵病榻,已没精力再握笔写字了。
而卫瓒面临着又一次出征。
他既不能带上沈鸢,也不能不去边关。出征前一夜,他在沈鸢的床边坐了许久。
沈鸢叹息说:“你怎的还不走,难道等着我生龙活虎跟你一起走么?”
他轻轻握着了沈鸢的手,头低低垂着,说:“我不求你生龙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