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皇叔下嫁小蛮王后(56)
元宵说了这许多,喘了口气后,继续道:“哦,对,还有骗您出去的那个阿曼莎!大叔说她身中剧毒,不等毒医来救,就打伤两个守卫自行离开、如今下落不明。”
凌冽皱了皱眉,想起那天夜里的种种,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元宵讲完蛮国的情形,又说起翰墨和羽书寄来的密信——
北境形势未变、黄忧勤和那神秘的“简先生”也没有再联络;而宫中太皇太后病了一段时日,小皇帝却以外臣照顾不便、没让舒家的重臣进宫,如此京中人心惶惶,以为这是“阉党”和“后党”开启纷争的信号。
“哦,还有江南,”元宵想了想,补充道,“崇德说,他们近日来一切顺利、接连打胜仗,物资和粮草也还算充足,流民得到了安置,匪祸之事暂且得到了控制。”
“……崇德?”
元宵一愣,立刻捂住嘴,憋了个大红脸,“是、是舒明义……”
凌冽似笑非笑:惇信明义、崇德报功。
他了然地看了自家小管事一眼,“哦,原来舒小将军的字是‘崇德’啊——”
除了公开的大名,锦朝男子还有“字”和“号”,所谓大名是给外人叫的、号用来表达自己的志趣,只有“字”是供父母兄弟、亲近之人用的。
凌冽看着小管事无措又慌乱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元宵有点恼,扁了扁嘴埋怨道:“王爷!!”
凌冽笑着,门口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他一愣,元宵则松了一口气,蹬蹬跑过去开门,“一定是孙太医,您昏迷这三天,他每天都要过来给您请脉的。”
孙太医的到来,缓解了主仆俩的尴尬,老人没醉酒的时候,眼神十分清明。
他布满了褶皱的手指切在凌冽的脉门上,片刻后,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来,他一边收起脉枕,一边道:“王爷身体无虞,气色也比往日好许多。看来,那苗疆的巫医,确实有些手段。”
元宵站在一旁腹诽:王爷那脸色红润,分明是臊的!
凌冽收回手腕,想了想,问道:“老先生,缘何我浑身如此乏力?”
孙太医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元宵,“你没告诉王爷?”
元宵红着脸,挠了挠头,嗫嚅道:“我、我……”
孙太医看着小管事那红彤彤的脸蛋,心下明白了几分,他转身正色冲凌冽解释,“王爷您身上乏力,是因为子母蛊被诱导发作的缘故。您身上这蛊虫是新培育的、生命力较旺,所以您才会虚耗这许多。”
“……子母蛊?”
孙太医点点头,细致而直白地给凌冽讲明了“子母蛊”为何物,以及解除蛊虫的方法。
老人德高望重,语气平缓不带半点狎昵之意。
但“精血融合”四字,还是听得凌冽一阵心惊,他脸上不着痕迹地腾起红云,在絮丝被下的手指微微卷了卷——
他浑身乏力竟、竟是因为这个?
凌冽轻咬下唇,脑海中浮浮沉沉起一些记忆:他主动紧勒小蛮王脖子、攀着他肩颈就将嘴唇贴合上去……
“……”攥紧了絮丝被,凌冽险些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
孙太医说了一半,瞥眼见北宁王脸上青红一片,便知凌冽误会,他连连摆摆手,“王爷您想差了,那位没把您怎么样,倒是他弄得自己满身是伤、狼狈得很呢。”
“……?”
“您身上没力气,不是因为那事儿,”孙太医宽慰了一句,“虽然祛除子蛊最好的法子是精血融合,但也还有他法,如用大量的鲜血饲喂,也能达成相似的效果。您不是看他手臂上有伤吗,那都是放血落下的。”
凌冽一愣,想起刚才小蛮王痛得泪汪汪的眼眸。
“还算个人物,”孙太医解释清楚后,揣着药箱离开软塌、到一旁写药方,老人垂下眼眸隐约笑了一下,“光明磊落、不趁人之危,有君子之风。”
凌冽沉默良久,将自己的手腕翻转过来,静静地看着肌肤下青色的经络。
他能忍痛,但并非不知痛。
人身上就那么几个敏感脆弱的地方,他一想到那淬着寒光的锋利苗刀,就忍不住地颤了颤,而腕上这点肌肤,要在清醒的状况下反反复复割开、挤出一整碗鲜血……
凌冽深深地闭上眼眸。
……莫不是个傻子。
“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孙太医乐呵呵地写完了一张药方,“为着这事儿,昨日他还同那小姑娘的□□大打出手呢,那场面可真壮观,您没见着,当真有点儿可惜。”
“……”
和什么?
人……和蟾蜍打架???
一时间,凌冽脸上的表情丰富透了,看得孙太医莞尔,老人将药方折起来,宽慰道:“年轻人嘛,您也不用太在意,那小伙子活蹦乱跳的,大概就是些皮外伤,您若实在过意不去,我也给他开个补血调养的方子就是。”
凌冽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
他和小蛮王的纠缠已经够深,将来他注定要走,现在还是羁绊越少越好。
可是……
漂浮在灵虚渡水色中的金色卷发,遍布掌心的细碎伤口,细致换上合口味的菜肴和强势而霸气地挡酒。还有最后的最后,那一圈圈缠绕着的、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总是止不住地在他眼前晃过。
凌冽阖眸,有些低落,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艰涩道:“不必了,他……有自己的大夫看顾。”
孙太医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推门离开。
结果,元宵刚刚送完孙太医回来,就看见自家王爷虚虚靠在软垫上,面色疲惫而憔悴。小管事不忍见凌冽这样,便凑过去趴在床头劝慰道:“王爷您别担心了——”
凌冽睁开眼睛,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得小管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正好我今日炖了鸽子汤,等好了,我也给他送一碗便是!”
凌冽:“……”
元宵趴着,全没见着自家主子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舍不得,“唉……这可是军鸽呢,肉质鲜美又不油腻,谁让他救了您呢——!”
晚些时候,日落月升。
没等元宵炖好鸽子汤,小蛮王便先带着八字胡大叔来了树屋。
凌冽正给羽书、翰墨复信,见他们进来,便顿手搁了笔。
小蛮王脸上梨涡融融,不等凌冽问便开口说道:“锅锅,窝有东西要送给泥!”
说完,不等凌冽反应,他便有些唐突地上前两步,将凌冽整个人从凳子上抱起。凌冽被吓了一跳,在他小臂上坐稳时,忍不住地伸手打了他一下。
小蛮王被打,只傻乎乎地笑,带着凌冽来到树屋之下。
月华清辉,四野寂寂。
树下开阔的空地上,此刻正稳稳当当地摆放着一架精致却又熟悉的轮椅。
凌冽身子微僵,倏然看向小蛮王。
金灿灿的小家伙却只是在月华下冲凌冽灿烂一笑,大踏步地超前走,小心翼翼地将凌冽放到了那架新制的轮椅上,他半跪在轮椅旁边,翡翠色眼眸亮晶晶的,“锅锅试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凌冽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双手,试着转了转两侧的轮子。
上过车油的轮轴被轻松地转动,轮面的高度不高不矮、椅子下的脚踏也刚刚好。一切,都和他那辆专门定制、最后却摔碎在灵虚渡中的轮椅一模一样,甚至连上面雕刻的纹络都差不多。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握着木制轮毂的手却微微发力——
他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殿阁西屋外广场上,那个陷在一堆刨花中、慌乱之下划到自己手的笨蛋。
凌冽睨着小蛮王,眼眶有些发胀。
前世,今生。
除了王府诸人,北戎山一役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般真心待他、关心他、一心一意想暖着他的人。即便这人在外人眼中攫戾执猛,即便这人来自四方蛮夷之国、还说着一口稀碎的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