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皇叔下嫁小蛮王后(115)
《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其实中原孩童大多都知晓。
凌冽也相信小蛮王听过,但他还是讲得很细、很慢,乌宇恬风听着,也渐渐进入了凌冽叙说的故事里——厉害的琴师在山中遇到了自己的知音,即便对方只是个不通文墨的樵夫,也愿结拜相约于中秋再续前缘。
“后来啊,到了他们相约这一日,俞伯牙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钟子期。打听之下,才知道钟子期不幸染病去世,临终遗愿,竟是葬在他们相约的汉阳江边,这样便还能听见伯牙的琴声。伯牙听了,愤而摔碎瑶琴,从此再不弹琴。”
凌冽回头看了小蛮王一眼,笑:“是谓:知音不在,伯牙琴绝。”
乌宇恬风听着,心中难免为两人未能成行的汉阳之约遗憾,却忍不住追问,“那我看出了哥哥的暗示,我是不是、是不是也算哥哥的‘知音’啦?”
凌冽看着他亮亮的大眼睛,其实这故事本就为解释他那日低吟的一句“声气相投、诗书立心、名色相知*”而讲。他看小蛮王,本想笑着点点头,却敏锐地在对方的翠瞳中,捕捉到一些别的情绪。
他们策马共骑,贴得极近。
加上,现在他转头,小蛮王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乌宇恬风虽在笑,可翠色眼瞳中的期许和小心翼翼,还是瞬间就让凌冽屏住了呼吸。
或许,小家伙从不像表面上那般自信。
眼看着营帐已近,毒医和孙太医一前一后焦急地等在拒马旁,凌冽便转过去拉缰绳、扬鞭让马跑起来,迎着夜风,他开口道:“恬恬。”
“……嗯?”
“你……吃过金蜜果吗?”
乌宇恬风不解地抬起头,想了想,下意识答道:“小时候吃过……”
北宁王笑看前方,似是答,又好像喃喃自语道:“可我还没吃过。”
乌宇恬风眨眨眼睛,没明白。
白马是影十一从中原带来的好马,脚程极快,没两步就驮着他们回到了营帐内。
乌宇恬风左肩靠后的位置中了一箭,刚才情势混乱,箭尾不知被谁砍断,剩下半截箭头深深扎进肉里,被卷曲长发一盖,他自己都无从察觉。
现在放松下来,乌宇恬风才觉刺痛钻心,连带着一整条左臂都抬不起来。
黑苗狠毒,所有的箭头都是三棱带倒刺的。
虽然伤口深、位置也险,但好在毒医检查过箭上无毒。拔出断箭需要用刀剜去伤口附近翻卷的血肉,毒医便急急着人将乌宇恬风搀扶进军帐内,然后烧热水、点火,准备需要用的刀具。
方才事出紧急,用轮椅太慢。
如今在军中,骑在马上的凌冽又不方便进入军帐内。
被搀扶的乌宇恬风有些委屈,巴巴看着他,发出小鸟一样的叫声,也不管旁边一群人围着,就拖长了声儿央道:“哥哥陪我,我害怕。”
正在将尖刀淬火的毒医听见这个,险些自戳双眼。
凌冽脸热,却不忍拒绝,他翻身下马,在影卫的帮助下重新坐上轮椅。刚来到床边,就被乌宇恬风捉住,牵他手的小蛮王翠瞳闪闪,唇色却微微发白。
毒医轻咳一声,便利落地下了刀。
即便见惯生死,那小溪一样汩汩流出的鲜血还是让凌冽掌心发凉,他眨眨眼,有些不忍细看。而乌宇恬风也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即便如此,他握着凌冽的手也没用力,只虚虚握着,拇指还若有意若无意地挠凌冽掌心。
凌冽瞪他。
小蛮王浅笑,做个唇形:不是很疼,哥哥别怕。
……谁怕了!
凌冽恼火地转移视线,却瞥见:刚才河滩边激战,小蛮王身上沾染了不少黄泥水,这会儿水干了,泥块便乱七八糟地糊在他身上,就连金灿灿的卷发上,也可怜兮兮地粘结了不少泥斑。
想了想,凌冽转身请了个营帐内帮忙的小勇士,让他去烧些热水。
小勇士领命出去,没多一会儿,帐外就传来人响,大约是前线将士凯旋。
火光簇簇、人头攒动,很快就有高矮几个人影聚集到了中军帐前,他们靠近门口,却犹犹豫豫没敢进来。
知道索纳西、伊赤姆等人定然满腹疑惑,凌冽便捏捏小蛮王手掌,叹道:“我出去一会儿。”
乌宇恬风扁扁嘴,却也知轻重,乖乖点点头松开他的手。
凌冽揉了一把他蓬松的卷发,然后就掀开帘帐、转动轮椅而出。
帐外,整整齐齐站着的是三位部落首领,他们前面,则是抬了一半手欲掀帘的伊赤姆,以及他身边表情复杂的索纳西。见他主动出来,几人脸上神情皆有尴尬。
“王爷,那什么,我们……”
凌冽点点头,一指旁边燃着一盆篝火的空地,“这边说。”
他态度坦然,众人神情却各异。
阚部首领和伊赤姆自是不信凌冽会同乾达合作,但剩下三人却十分怀疑,尤其是索纳西和风部首领,两人看向凌冽的眼神中都带着试探和审视。
索纳西挣扎片刻,还是先开口道:“老师,您……”
凌冽将双手交叠到双膝上,浅笑睨他,“你还认我这个老师呀?”
索纳西噎了一下,而后声音带上了哭腔,“您、您……给乾达画了布阵图,还接过来他给您的莎草纸,还、还一言不发就走了,我我我以为您要抛弃大王了!”
风部首领跟着点点头,他记得自己在听见索纳西的话时,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凌冽看看这五人,最终将目光落回到索纳西身上——
他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和计策解释了一道,然后从袖中取出那张莎草纸,看也不看就当着众人的面儿丢入了火塘。薄如蝉翼的莎草纸淬火即燃,顷刻间就化为了灰烬。
“……王爷?”伊赤姆拦了一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上头的字迹被火舌吞噬。
他是开明人,总觉得两人要在一起过日子,总有个蛊毒横亘其中不是个事儿。若乾达真有办法,他倒希望两人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您这,您就不看看?”
凌冽摇头,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给他一张冷面都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乾达狡猾,我不信他。”
看着只剩烧得猩红的炭盆,索纳西舒了一口气,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眼中蓄满泪花,“我以为、我以为您……”他呜呜两声,抽噎着攥住凌冽衣角,“大王是最好的大王,您可千万别不要他。”
伊赤姆和其他几位首领被他此举骇住,纷纷大感丢脸地扭过头。
凌冽却笑小勇士赤诚心性,他拍拍索纳西肩膀,“放心,不会。”
○○○
螳螂山被攻下,黑苗惨败,此战死伤无数、俘者甚众。
黑苗巫首在众人的护卫下顺利脱身,几位首领率部搜遍了山中暗道,最终见其乘竹筏,于夜风中急速南下入海,似乎准备逃入蒲干国境内。
滚滚泥流将螳螂山阳面移平,裸|露在外的山壁光秃秃的,众人也没寻获乾达的尸体。
“不过他胸口中了您两箭,被卷入泥流,多半没命可活。”阚部首领道。
凌冽摇摇头,中原有一句俗语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螳螂山是黑苗盘踞的重要营地,此战之后,伊赤姆揣度,边境上不少跟着闹事的部落,会前后来军中投诚,“还有那群俘虏,也是祸患。”
被俘的黑苗勇士个个硬气,宁死也不俯首称臣,这样的干养他们在军中风险极大;着人送到摩莲城羁押,又要耗费大量兵马,伊赤姆想着便是一脑门官司,忍不住直叹气。
凌冽沉吟片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妙计。
倒是风部首领小声提议,不如让摩莲城和附近的几座城池派兵来接。
“这主意不错!”伊赤姆高兴起来,点点头又捡了几件要紧事说起来。
……
营帐外议论纷纷,营帐内毒医也终于处理好了乌宇恬风的伤口,小蛮王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金色的发丝都紧紧地黏到了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