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重山/作为深情男配应当对主角做些什么(136)
——咯吱。
砰!
门扉开合的声音传来,尔后是脚步声渐渐远去。步绛玄听着它们,闭上眼,可就在这一刻,端正笔挺的坐姿倏然松懈下去。
他手捂住胸口,压抑着咳了几声,紧跟着抹掉唇角溢出的鲜血,抓出一个瓷瓶,倒了一大把丹药到嘴里。
闻灯在这里留下的温度都散了,步绛玄的影子依然散做薄雾,在昏暗的屋室内起伏幽弥。他调息片刻,抬起眼眸。
这一次,两只眼睛都变做了青眸。
他又将眼闭上,过了许久,沉沉吐出一口气。
“报——”
一个近乎嘶哑的声音出现在耳侧,语速又快又急,“启禀陛下,西面的亡灵大军正全速行进,现在距离神京城仅余百里!”
这不该是此间会出现的声音,步绛玄猛地撩起眼皮。
他身处之地变了。此时此刻,他高坐明堂之上,阶下聚着身穿官服、神色各异的人,四方灯烛煌煌,照夜如昼华亮。
这堂上闹哄哄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话,探子来禀之后,一个年迈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向大殿东侧,手中拐杖重重杵地,沉声发问:“幽族以秘术进犯国都……国相不该给个说法?”
幽族?
步绛玄如今对这两个字很敏锐,向着老者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这殿上还有一人。那人一身白衣,斜倚长窗,袖袍在风里翻飞起落,手中持着一把扇,但视线往上走,却是看不清模样。
没来由的,步绛玄觉得他很熟悉,应当是自己的亲近之人。
“幽族人不会对陛下、对周国作出这样的事。”被称呼为国相的人开口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又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离开人群,向着那位国相讥讽一笑:“国相是幽族人,当然为幽族说话。可这世上,唯有幽族能召唤亡灵,驱使驾驭为兵,而如今,这些亡灵近在眼前了。”
“幽族秘术皆由族长掌握,而我是这一任的幽族族长,所以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亡灵都是我召唤出来了的?”国相轻振衣袖,压低手间折扇,冷声说道。
他话语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自周身漫开,方才说话那人往后退了半步,面上浮现出惶恐之色:“我……我可没这样说!”
“先别说这些,当务之急是将那些**的亡灵送回地下去!”有个面容粗犷的人大吼着说道。
“寻常士兵根本敌不过它们,那些东西数量上前,而神京城中方士数目不过一二百,该如何是好?”
“先组织一批方士到城墙上,布置阵法……”
众人商议起应付之策,大殿重新归于嘈杂。
坐于最上首的步绛玄有心走下台阶,去东侧瞧一瞧那白衣人的面容,却是见得自己一抬衣袖,问:“国相有何对策?”
“陛下又是如何想的?”国相反问道。
纵使看不真切他的脸,但步绛玄感觉得出这位国相朝他看过来。步绛玄起身,明黄的衣摆曳地,在低处掠出一抹光弧。
“国相随我来。”他低声说道。
一身白衣的人却是依旧倚着窗,不迈脚步,轻轻道:“既然陛下已有决断,就在此间说吧。”他的语气不卑不亢,细听了,却有几分复杂的意味。
大殿上静了,众大臣不再出声,执手后退,为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步绛玄让出路。步绛玄抿唇,立于明堂中央,过了许久,才道:“事情还是出在幽族。”
“因为这是幽族的秘术?”倚着窗的人问道。
步绛玄没有回答这话,而是说:“我信你。”
“但你不信我的族人。”窗前的人直起身,向步绛玄走了一步,他们的距离拉近,可他面容依旧模糊,“而且你已经将我的族人们控制起来了,这和不信我又有何异?”
这话让步绛玄敛下眸,亦使他驻足。
他不说话,这里便无人敢开口。香立在香炉中,升起轻轻袅袅的烟,青玉做的地砖一日不知要擦多少遍,光可鉴人。大殿偌大,静得落针可闻。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是那位一身白衣的人扯唇笑了声,说:“好,既然事情因我族秘术而起,后果自当由我族承担。”
这犹如一颗石子撞进平静湖面,激起无数波澜,众官员大臣又窃窃私语,而步绛玄蹙眉,继而瞪起眼来,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人抬起手来,向他执礼。
极为恭敬的一礼,每个细节都不曾错。
“事情出在幽族,我身为幽族族长,自然要做族长该做的事。”白衣人说道。
“事情并不在你。”步绛玄向着他走了一步,而这时,对方的音调陡然扬高:“可就在我的族人们了吗?”他显然生气了,可紧接着,语气又变得轻柔缓和,“说笑,神京城外的亡灵军团,陛下不必担心。”
他又向着步绛玄行了一礼,礼毕转身,走向殿门,抬手一推。
殿外是冷夜白雪长风肆意,他白衣倾洒,不带任何迟疑和犹豫,走了进去。
这一刻,步绛玄认出了他的背影。
*
风雪肆意翻卷,闻灯给自己捏了个挡雪屏障,在行宫里走了一段路,发现这里太大,想要寻人,困难至极。
他又不好意思扯着嗓门大喊,想来想去干脆往空中一跃——他低头四下找寻,不曾见得东和,但有个熟悉的身影撞入视线。
是闻清云。
闻灯无心计较这人把自己关起来的事情,稍加思索,向着闻清云疾掠。
不多时,他来到闻清云面前,唤了声:“二哥!”
闻清云正朝着外面走,闻言迈出的脚步猛然收回,瞪大眼睛看向身前的人,不敢置信:“闻书洛?你能耐了,竟然还跑出来了?”
闻灯抿唇笑了一下,亦向后退了一步,直接问:“你知道东和师伯在何处吗?”
闻清云却是瞪着一双眼没有回答,眼眸抬高垂低,将闻灯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目光停在他的鞋上,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去雪渊上了。”
——闻灯的鞋脏了,沾了许多雪和妖兽的血迹。
听见这话,闻灯又向后退了退,压低声音:“哥,东和师伯应该在这里吧?”
闻清云冷冷笑了一下,想说难不成是你那好师兄出事了?这时,一个身披鹤氅、须发皆白的道者翩然而来,手中拂尘一挥,落到两人对面,笑道:“师侄寻我?”
“前辈。”闻清云赶紧转身见礼。
“是,师伯。”闻灯应道。
东和向闻清云点头回礼,对闻灯道:“带我过去吧。”
闻灯冲闻清云弯眼一笑,从他面前跑开,给东和带路。
他悄悄打量了东和一眼,见这人一副如往常一样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问:“师伯你都知道了?”
“稍微看见了一些。”东和笑答。
这看见指的并非是用眼睛真切看见,而是指感知到了大体走向。闻灯登时紧张了些,斟酌着开口:“那先前邙山行宫内灵力流动异常……”
“无论在邙山,还是在雪渊上的人,当时都察觉到了。”东和轻轻哼了一声,“你俩弄出来的。”
“是我们没有错。”闻灯低下脑袋,将声音压低了些,“我们贸然行事,会对这里有什么影响吗?”
“这里的灵气愿意为你们所使用,是你们的机缘。我等又非此间灵气主人,又能说什么呢?”东和摊了一下手。
闻灯一听这话,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