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重山/作为深情男配应当对主角做些什么(125)
步绛玄抿唇不言。
闻灯注视步绛玄片刻,明白了这人是不打算同他一道搭塔,有些生气。他垂低眼眸,丢开手里的石头起身,重重一甩衣袖,向着山下的方向大步前行。
他迎着风,宽大的袖摆招展如旗,又似拍打在身侧的鸟翼,仿佛就要带着他飞远离去。步绛玄看着他的背影,迟疑几许,还是问出:“去哪里?”
“你把北苍赶跑了,却不告诉我找我有什么事,还不陪我搭石头。”闻灯头也不回说道,“我要去找北苍。”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醉后的懒散劲儿和对步绛玄的火气。
袖摆和衣角仍在风里翻飞。他站的位置巧妙,半张脸被月光照亮,半张脸隐没在昏沉的夜色中,明暗交叠,看起来莫名遥远。步绛玄注视着他,站起身:“不许。”
闻灯看着步绛玄,又看看他二人之间隔着的距离,道:“一个人玩没意思。”说完转身,朝着山外又走了一步。
他整个人没入沉夜之中,红衣在虚空里飘转,随之远去。缠在左手上的绷带却是掉落下来,在风里起起跌跌,回到了吉祥泉边。但他在的那处太暗,手指上是否戴着什么,难以找寻。
步绛玄抓住那条绷带,向前走了几步,唤出一声“闻灯”。
闻灯对自己的名字很在意,听见步绛玄唤,便又停下脚步,但回身过后,却是将眉蹙起。他的目光在两人和两人隔着的距离上又看了一遍,说:
“步绛玄,你很奇怪。你不喜欢我,之前还想杀了我,现在和我隔着那样远的距离,摆明了不想和我待一块儿,何必不许我走?”
这人是真醉了,不再做任何掩饰,满眼的疑惑,说着还将一块石头踹向步绛玄,表达自己的生气。
他准头向来好,而步绛玄没有躲,让那石头不偏不倚砸到自己手臂上,才说:“我没有。”
步绛玄想起在昭明寺的时候,闻灯也说过他不喜欢他的话。
那时的闻灯也是喝醉了,坐在簌簌落下的雪和翩飞的梅瓣下,神情看起来很难过。
“我没有。”步绛玄又说了一次。
“你骗不了我。”闻灯扯出一个冷笑。
“我只是……”步绛玄欲言又止,想辩解,却无从辩解,最终只道出一句:“我只是还没想明白。”
闻灯不理解他打算想明白什么,丢了句“那你自个儿想吧”,一甩衣袖,继续前行。
步绛玄站在原处,见闻灯从视线中消失,无声敛眸,抬指捏诀,变做先前的女孩模样。他没有就此去追,而是来到吉祥泉畔,将之前闻灯胡乱踢掉的玉鞋、乱丢的衣裳给捡起。
当啷——
有东西从衣服里落到地上,步绛玄低头一看,是闻书洛的短刀。或许现在该改个称呼,该叫闻灯的短刀。
他向着短刀掉落的方向走去,捡起后一抬头,不偏不倚看见闻灯搭了个开头的塔。
这里石塔叫做姻缘塔,能够保佑新婚二人永结同心。
步绛玄定定看了那塔一阵,抱着闻灯落下的东西走过去,蹲到地上,挑选出合适的石子,一颗一颗搭上去。
*
醉酒的人忘了自己会御风,从山上走到山下,花了许久的时间。宴席已撤,众人早散,四下悄然,殿上灯盏昏暗,唯小盛一人守在此处。
闻灯甩着衣袖大步向前。他对这里不熟,走过广场,走上石阶,即将踏进大殿时,忘记有道门槛,冷不丁被绊了一下,朝前跌去。
“大人!”小盛自座中惊起,身形一掠,闪至闻灯身前。
他没做过多思考,正面朝着闻灯,抬起双手去扶,像极了拥抱的姿势。却见一只手比他更快。这手手指瘦长干净,骨节分明,往闻灯腰上一揽,再将这人向后一带,便让他稳住了步伐。
出手的人是步绛玄。他换回了那身女子的喜服,薄唇轻抿,漆黑的丹凤眼里看不出情绪,左手臂弯里挂着闻灯的衣衫,右手揽在闻灯腰上,扫了一眼往后退开的少年,带闻灯走进殿内。
闻灯被自己方才的经历给惊到了,不大好意思地冲步绛玄道了声谢,又弯眼向小盛笑了一笑,表示感激。
小盛亦露出笑容,眉眼间含着点儿羞涩,问:“大人可还好?”
“走了。”步绛玄面无表情看了眼这二人,手从闻灯腰间落下,扣住他的手,在这人开口之前冷冷说道。
闻灯喝醉之后,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他将视线转向步绛玄,又朝大殿深处看了看,道:“可我不记得路。”
“大人,夫人,请随我来。”小盛留在此处便是为了等闻灯回来,当即为二人带路。
他将闻灯和步绛玄带到寝殿上。
这里的布置和闻灯先前所见又有不同,灯盏都换成了对照的红烛,帷帐垂帘亦做大红,床榻上甚至还撒了桂圆花生枣子等物,寓意早生贵子。
闻灯站在屋中,四下打量。小盛想上前询问是否需要醒酒汤,却见步绛玄站在对面冷冷一甩衣袖,示意他离开。
小盛只得告辞离去。
“这里有张床,外间有张榻,我们分着睡。”闻灯在寝殿上转了一圈,似是记起了他的身份,来到步绛玄面前,郑重严肃说道。
步绛玄对上闻灯的视线,片刻之后,目光垂落,落到他左手上。他用来伪装的绷带如今被步绛玄拿在手上,手指都露出来,食指和无名指上各戴一个素银环,而中指上,套着步绛玄给的那枚深红玉戒。
之前闻灯试过无数种办法,但都摘不下这枚玉戒,这会儿察觉到步绛玄的目光,将手一抬,抬到步绛玄面前,冲着他甩了两下。
闻灯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而步绛玄也抬手,啪的拍上这人的手,把它给按回去。闻灯眉宇间又流露出气恼,步绛玄捏出一个睡诀,点上他眉心。
这人对步绛玄没有防备,眼皮子往下一垂,当场睡过去。他倒向后方,步绛玄将人接住,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红烛泣泪,正照床头,床上那些七零八落的花生和枣都被步绛玄丢掉了,他逆光坐在床边,敛眸注视床上的人。
闻灯睡相一向不端正。步绛玄将他正正放到床上,半刻钟不到,便睡成了一个弓起背的虾。他的衣衫和被褥都缠到了腰上,显得十分扭曲。
步绛玄并非第一次目睹这样的变化,没有半分惊讶,但他瞧见闻灯的手有些脏,尤其是右手,满是沙和泥。
在吉祥泉玩石头留下来的。
步绛玄往他手上轻轻拍了一下,起身寻到水盆,用符纸兑出温度合适的热水,回来时,发现这家伙把手藏到了被子底下。
这人往日里有睡觉踢被子的习惯,这会儿步绛玄主动帮他把被子揭开、捞手出来,却是不乐意了,三下两下把自己裹成了个卷,滚到床的最里侧。
步绛玄不得不将这人整个儿挖出来、箍在怀里,禁锢住姿势,才将他双手给洗净了。
做完这事,步绛玄又看了眼闻灯身上的喜服。他应当是觉得这外衫穿着不舒服,但又脱不掉,只好扭在腰间。
步绛玄面无表情瞪他一眼,帮他脱掉外衫,又往他之前穿的那些衣服上丢了个洁净术,从里面找出里衣为他穿上。
步绛玄还将绷带给他重新缠上了,最后没忘记将他的短刀藏到贴身的衣袖中。
“既然做了伪装,就该时时刻刻警醒着。”步绛玄垂眼看定闻灯,瘫着一张脸说道。
但说完,他抬起双手,捏了个较为复杂的法诀,丢到闻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