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甜的心事(94)
关门后,气氛尴尬起来,许脉随手抓起桌上的报纸,低头整理,给自己找点事做。
许博裕转动车轮移动到病床尾,侧对着墙角的桌子,开口:“我听说了,你参选金刀奖的事。”
许脉动作一顿。
“人民医院的院长是分会的副会长,也是其中一位评委,前阵子听他说的。”许博裕缓缓摩挲拇指,轻咳一声:“我看了你的事迹材料,复杂先心和全胸腹主动脉置换都能做,论文也很不错。”
许脉放下报纸,低声回应:“我没有进入终审。”
“但不能否认,你很优秀。”顿了下,他又说:“你还年轻,二十年后必然会超过我……我很为你骄傲。”
许脉眼神剧烈地晃了晃,手无意识地扒住桌沿,稳定心神。
病房内再次安静下来,许脉背对着他,却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沉寂绵长,像落日余晖下的海岸线。
“闵玥说,你昨天没去看你母亲。”许博裕斟酌措辞,说得很慢:“你该去看看的,把你的成绩告诉她,她也会为你高兴。”
许脉转身:“但她是因为我才……”
“不,是我盲目自信,害了自己的儿媳妇。”许博裕抢断道。
视线相对,在彼此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自责,许博裕恍然意识到,她成长过程中自己的缺席,欠缺的不仅是关爱,还有一句解释。
于是他补上了迟到三十三年的那句话:“你的出生是因为爱,而不是灾难。”
“你母亲,我们所有人,都很高兴你来到人世,成为家庭的一员。不要自责,傻孩子,你是我们的骄傲。”
许脉无力地靠在桌沿上,左手虚掩着嘴,垂着头,闭着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流进指缝。
许博裕转动车轮,无声无息地靠近,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
故作的坚强和冷静轰然倒塌,许脉脱力地弯折膝盖,蹲下去,双手捂脸,哭出了声。
许博裕伸出手,颤巍巍地,放到她头顶,不熟练但极温柔地拍了拍。
自我放逐在深渊与黑夜,流浪一万个日夜的孤独灵魂,在这刻等到了救赎。
许脉弓起后背,往前探身,伏在许博裕膝盖上,哽咽地唤出声:“爷爷……”
“嗯。”许博裕仔细地用手绢擦她侧脸上的泪痕。
“跟我回S市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进入最后一段剧情,完结倒计时了宝宝们!
会有番外的,放心。
第102章 婚礼
三甲医院的床位一直紧张, 许博裕的后续复健需要半年, 不能一直住在病房里占用资源。刚才跟主管医生了解情况, 从对方那儿得知, 他准备下周出院,去住养老院。
他毕竟年纪大了, 腿脚又不方便,心气再傲, 也不得不服老。
记忆中, 他永远板着脸, 微皱眉,站得跟天一样高。学生们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 不敢抬头。
面前的他, 却如暮年的狮王,不再是狮群领袖,风烛残年, 垂垂老矣,迈着缓慢沉重的步伐, 走向荒漠边缘, 孤独地等待死亡。
如果没有遇见闵玥, 许脉觉得,四五十年后,自己也会走上跟他相同的道路。但后来,闵玥给予她温暖,教会她向在乎的人表达关爱。
她的内心不再荒凉, 便不忍心许博裕独身一人生活在贫瘠的世界里。于是她发出了邀请,跟我走吧,一起回S市。
许博裕微怔,略显浑浊的眼底浮现一层水光。他闭上眼,手放在许脉头顶,道了声:“好。”
支离破碎的家,终在另一座城市,迎来团圆。
许脉的车和救护车一起开进F大一附院,许博裕住院的消息很快传遍全院,院长和郑主任先后前去探望,许脉时常照顾在病床前,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一周内,就连外院的人都听到了传闻,江蕙和闵光扬前来探病,顺便见见亲家。
闵光扬极其高兴,整个探病过程中拉着老爷子东拉西扯,将执业多年来遇见的疑难杂症聊了个痛快。
走后还处于棋逢对手、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兴奋中,边开车边自言自语:“真是巧了,许教授竟然是许脉的爷爷,哎呀这可太好了,竟然能跟他结成亲家,太好了太好了。”
自己感叹还不过瘾,还希望未}知}数周围的人应和他,闵光扬扭头看向旁边:“许脉的家庭情况你也了解了,这下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
江蕙抱着手臂目视前方:“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光顾着聊你们外科那点事,他们家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你一点都不关心?都不问候一句,真是的。”
前一晚闵玥才把去了N市的事儿告诉他们,也讲了许脉父母和奶奶去世的病因,以及许脉和许博裕多年来隔阂颇深的缘由。
江蕙是真心疼,她那个爷爷脾气太硬,又倔,不懂得表达自己。而许脉敏感,以为被推开,就是被厌弃。现在虽然误会解开了,但“自己是罪人”这种思想依然根深蒂固。
直到离开N市,许脉仍然没去祭拜她的母亲。
许博裕的性格,心里有十分,说出口的可能一分都不到。江蕙不认为他能完全化解许脉的心结,毕竟女人的心思比头发丝更细密,他们不懂,就无从开解。
闵光扬摸了摸耳垂,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挨骂,老实地开车,不敢再说话了。
想了想,江蕙掏出手机,开始编辑文字。
人与人面对面相处时,不自觉地就会戴上面具,不释放真实的自己,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隔着网络,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才敢把那个脆弱的自我放出来一会儿,卸下伪装,喘口气。
江蕙字字斟酌,删删改改,直到晚上才写出来,写了很长一段,发出去之前却又都删掉了,只留下短短几句。
许脉下了班没顾上换衣服,直接去了骨科病房,经过护士台时,漂亮的小姑娘们笑着跟她打招呼:“许主任来啦。”
许脉点头致意:“嗯。”
对好看的人,骨科的护士们一向自来熟,见过两面便敢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最近许脉来得频繁,在她们眼里就跟自己科的医生一样亲近。而且她还有个般配的女朋友,俩人的恋情一直备受瞩目,排在全院八卦榜上前三甲。
难得有机会近距离吃瓜,大家十分懂得把握机会,主动给自己找糖吃,补充一句:“闵医生也在哦。”
果然,许脉淡然的表情有了变化,唇角微扬,冲她们笑了笑。
她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身姿挺拔清丽,从耳垂到肩膀到后背一条直线,气质超群,侧头望过来,眼带温和的笑意。
白大褂干净如雪,眼神清澈似泉水,从远处款款走来,如一只鹤翩跹而至。
护士们双手捧脸,视线黏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走动而转动脖子,微张着嘴,陶醉地看着她。直到许脉经过她们,走进走廊,才望着她的背影发花痴:“许主任真好看……”
护士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修身养性,坐怀不乱,敲她们脑瓜壳提醒:“别看啦,人家名花有主!”
年轻的小护士们不为所动,保持凝望的姿势:“有主的花也是名花,我们饱饱眼福还不行吗。”
“真羡慕闵医生,她们都见过双方长辈了,那离结婚还远吗?”
“啊……我也想嫁给许主任那样的人。”
“醒醒,首先你要像闵医生那样聪明活泼又可爱。”
走到病房门前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许脉掏出来,点开微信,是江蕙的信息。
【生与不生是母亲的决定,而她做出选择的出发点,都是出于对孩子的爱。子女对此不必有心理压力,尊重她的选择,快乐地去生活就好,因为妈妈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获得幸福。】
许脉捏着手机,抬头看向里面。
窗户旁,许博裕坐在轮椅里,闵玥半蹲在他身边。他膝盖上搭着一个素描本,握着铅笔,刷刷地画着图。离得远,看不清细节,只看得出心脏的轮廓。
窗玻璃开了一半透气,淡蓝色的窗帘在夏日的晚风轻轻拂动。日薄西山,橘红的辉光洒在他们肩背上。许脉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这幅光景。
女孩突然转过头,弯起眼睛,冲她甜甜地笑起来。满鬓白霜的老人跟着回头,看清是她,坚毅的目光柔软下来,露出笑意。
假如幸福有形状,那它一定跟眼前的这幅画相似。
许脉握住门把手,缓缓推开,老人扬起素描本,笑道:“下班了?我正在给闵玥讲过几天你要主刀的大动脉转换手术。”
许脉微微颔首:“嗯,刚下班。”
幸福就在门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等你走向它。
闵玥招招手,朝她挤眉弄眼:“师父我腿麻了,快来拉我一把。”
“好。”许脉跨步向前,走进落日的金辉中,握住恋人的手,将她拉起。闵玥小腿无力,踉跄几步跌进她怀里,许博裕在旁边看到,笑了出声。
同性婚姻法案跟随立秋的脚步,姗姗而来,陈思恬代表全院八卦群众,向闵玥下达了最高指示:“我命令你们马上结婚!”
闵玥正专注地写病历,头也不抬:“干嘛?”
陈思恬抢下她的钢笔,双手合十,央求道:“你先跟墨爷领证,发条微博,我转发刺激一下我家女王,说不定她就答应我的求婚了!”
闵玥横她一眼:“这样利用朋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陈思恬捂住胸口演戏:“如果娶不到沈女王,我大概会心痛而死。”
“不到四十岁就心绞痛,甜姐,你恐怕未老先衰啊,发量还好吗?”一边怼她,一边在手机上点了点,起身,准备去叫家属过来术前谈话。
闵玥不回头地往外走,扬了扬手机,留下深藏功与名的背影:“不客气。”
陈思恬懵了下,打开微博,刷新,“是小明月呀”一分钟前发布了新消息——
【成为人妻啦,嘤嘤嘤……@DR.XU】
配图是一张打了码的结婚证,照片被胖胖的大饼脸挡得结结实实,持证人糊掉了第二个字,只能看到姓,一个是“许”,另一个是“闵”。登记日期是8月17日,上周的七夕节那天。
陈思恬反应几秒,醍醐灌顶,嗷地一声喊出来,快跑几步,拉开值班室的门,冲走廊那头的人嚷嚷:“你已经跟墨爷领证了?!”
各个病房的病人家属探出头,护士台的小姐姐惊得合不拢嘴,查房的医生拽掉了听诊器,以为自己是幻听,求证地望过去。
闵玥面朝他们而立,双手绞着袖口,大眼睛忽闪,羞涩地抿着嘴角。
许脉下了手术,从连通手术大楼的防火门走出来,走到闵玥身后,与她并肩,牵住她的手,代替她回答:“是的,我们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