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159)
林傲雪想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个腰牌,转身朝那空地走过去,将地上那一面腰牌捡起来,回头扫了那些被擒的士兵一眼,从那群被俘虏的叛军之中,她看到了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瘦弱士兵。
她朝那士兵走过去,在后者抬眸看来的时候,问道:
“你叫秦澹?”
那士兵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林傲雪的话。林傲雪见状,唇角一勾,转头对裴青道:
“将此人放了。”
裴青一脸不解,但没有违背林傲雪的命令,转头让士兵将秦澹松开。林傲雪拍了拍秦澹的肩膀,对他说道:
“刚才是你救了我。”
她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极为笃定的说道。
她记得清楚,那腰牌就是从刚才暗中出手救她那人身上掉下来的,秦澹虽然心里不认同杜阳的做法,但他又不敢违逆杜阳的意思,而引火烧身,所以只能在暗中出手,助林傲雪拖延时间。
林傲雪并不因此人一开始没有标明态度而生气,相反,她觉得假意顺从,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尽可能地帮助别人,才是理智的选择,一脑热的奋勇反而成不了大气候。
秦澹张了张嘴,有些意外,他显然没料到林傲雪既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但见林傲雪目光平和,他又垂下眸子,没有反驳:
“将军洞若观火。”
林傲雪唇角一勾,笑起来:
“区区都尉过于屈才,你今日平乱有功,提你做参将。”
秦澹愣了一下,而后两眼一瞪,惊讶极了,林傲雪不仅没有因为他叛军的身份责罚他,反而还提了他的官位,在片刻的愣神之后,秦澹猛然单膝跪下,俯身朝地上一拜,高呼:
“属下秦澹,必誓死效忠林将军!”
林傲雪摆了摆手,随后转头看向裴青,对后者言道:
“将这些叛军押下去,除杜阳之外,降者不杀,叛军领头之人杜阳,明日午时邢北关街头,斩首示众!”
裴青瞳眸一凝,林傲雪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他领命将一众叛军压下去,同时派人去杜阳所领驻军驻地通告军令,让那些士兵们知道杜阳的下场。裴青走后,林傲雪又朝那战战兢兢的老军医招了招手,唤道:
“军医,过来给这位公子看伤。”
军医方才目睹了林傲雪平乱的全过程,这林将军一个人面对百多个士兵的围剿还能毫发无伤,更是于乱军之中亲手将贼首杜阳擒拿,实在叫人震撼,老军医目瞪口呆的同时,也对林傲雪充满了敬佩之意。
他快步上前,跟在林傲雪身边朝那一众已经被惊得呆若木鸡的邢北关百姓和刚刚被救下的年轻妇人走去。
“刚才营中动乱,让诸位见笑了。”
林傲雪收起了浑身凶煞的气势,语调平稳温和,但不管她如何表现得平易近人,她脸上那一块疤依旧让她看起来十分凶恶,那年轻的妇人害怕的打了个哆嗦,但又不敢露出太过胆怯的样子,便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掩饰内心的惊惶,小声回答:
“林将军神勇,让我等大开眼界。”
林傲雪对此言一笑置之,她转头朝军医使了个眼色,军医立马恭恭敬敬地对那女子言道:
“且让老夫看看这位郎官的伤。”
妇人自是关心自家夫婿的伤情,老军医一开口,妇人便仓惶起身,将位置让出来,也忘记了再害怕,忙道:
“还请医师救救我家郎君!”
老医师走上前去,先拨开那男子的两眼眼皮看了看,又探探鼻息,再搭了他的颈脉,这才转头对林傲雪道:
“将军,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头部的伤出血过多,现下昏厥过去,老夫先替其包扎,之后再用两副伤药,约莫半日即可转醒,醒来后再看情况,想必不严重。”
林傲雪闻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她手下的兵马当真将寻常百姓伤得严重了,传出去恐怕真会引起动荡,既然问题不算严重,那便还好,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此子受伤不宜挪移,便将其先暂留于军中照看,若好些了,再由我军将士遣送归家,如何?”
“将军深明大义,如此再好不过。”
说话的人是跟在那年轻妇人身后的一位老者,看起来约莫五十余岁,想来应该是这夫妇二人家中长辈。林傲雪亲自将这件事安排下去,她转头对秦澹言道:
“这件事便由你跟进,定要照看好伤员,但凡有其余变故,皆及时向本将禀报。”
秦澹连忙点头,将此事应了下来。
此人的伤势本就是因为杜阳手底下的兵而起,由秦澹去处理这件事,并不偏颇。
林傲雪将秦澹提起来,这也是他的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待吩咐好这些事情,林傲雪就领着自己手下几个受了伤的亲兵带着昏迷的公子哥一起去了军医营,她安排胥河暂且在军医营中守着,照看受伤的士兵们,然后回到军帐中继续处理余下的事务。
杜阳被林傲雪所擒,并隔日就要处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营,林傲雪在军帐中处理军务,没过一会儿,守在军帐外面的卫兵便高声言道:
“将军,周参将求见!”
林傲雪停下手中的笔,略作思量,才想起来这个周参将是何许人也,她不由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声道:
“让他进来。”
周参将掀开军帐门帘从外面走进来,他快步行至大帐正中空地,单膝跪地,俯首朝林傲雪行了礼,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言道:
“属下周峰,见过大将军。”
林傲雪抬了抬下颌,面上平静无波,点头道:
“周参将来此,所为何事?”
林傲雪没有让周峰起身,周峰便继续跪伏在地,微垂着头回答:
“回禀将军,属下听闻将军明日要将杜阳处斩,故而刻意来向将军请命,请将军让属下监斩行刑!”
即便心中已有预料,但林傲雪听闻此言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好在周峰一直垂着头,并没有看见林傲雪脸上的表情。林傲雪觉得有几分好笑,但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平淡,但隐约有一丝戏谑的笑意:
“周参将为何请命?”
周峰是杜阳手下的参将,此次杜阳才刚出事,此人就迫不及待地要来向林傲雪表决心,如此做法,实在令林傲雪觉得不齿。但她自然不会在周峰面前将自己的想法挑明,只轻声一问,态度随和,让人看不出她心中喜怒。
周峰在来此之前明显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也打了几篇腹稿,林傲雪一问,他便顺溜地回答道:
“回禀将军,杜阳此人往年在军中惯来嚣张跋扈,一直都不将旁人放在眼中,出了军营之后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奈何前任大将军北辰隆对其武功颇为赏识,不仅将其提拔做偏将,更是从来没有管过此人在外作恶的习性,我等作为邢北关将士,本该为邢北关百姓作想,属下早已对杜阳此人憎恶至极,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想亲手将此等恶瘤拔除!”
他说得咬牙切齿,信誓旦旦,一副要为邢北关百姓斩除邪魔,匡扶正义的模样。
林傲雪失笑摇头,便没再多问,只道:
“那好,本将便任你为督查官,明日午时,于刑场督斩!”
周峰闻言,颇为惊喜,他高高兴兴地谢过林傲雪,随后就兴高采烈地出去准备。
待此人走远,林傲雪脸色一沉,口中发出一声冷哼,轻声自语:
“跳梁小丑。”
周峰的意图实在再明显不过,此人打着要为民除害的旗号,实际上是想在林傲雪面前表现自己,昔日领头之将他说叛就叛,比那墙头草还不如,竟是赶着趟为了让林傲雪对他有些印象,要亲手将往日带他起来的杜阳斩杀。
此类人蛇蝎之心,趋利而行,林傲雪说什么也不会对此给予重用,这人以为主动表现自己嫉恶如仇的一面就能博林傲雪青眼,岂料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将自己的前程搭了进去。
林傲雪记得杜阳手下除了这个周峰,另外还有一个偏将,其人性情如何林傲雪不太了解,但她想着抽个时间调查一下,这一回杜阳被处斩,偏将便空出一个位置,原本军中偏将的数量和正四品将军的数量都不是很多,再折损一个,的确需要提一些人起来。
她之前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她还拿不准军中哪些人是受玄鹤掌控,又有那些人心中有野心,向杜阳这般不受控制,她能信的人不多,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贸然将不熟悉的人提起来。
但眼下她在军中待得时间渐渐变长,也慢慢开始熟悉军营里各色各样的人,这个过程急不得,但她若能好好把握,便也是她建立自己势力的机会。
林傲雪心中已有思量,同时也在考虑,先前云烟向她提议的将军中众将聚在一起检查身体的事情,也该拿上日程了。
第二日,杜阳在邢北关集市上被当众处斩,被押上刑场的时候他发现监管之人竟然是他昔日的下属,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言语之中尽是嘲讽,他怒目瞪视着周峰,言语腌臜地斥责:
“周峰!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简直与林狗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今日我就算是死了,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手底下干不干净你自己清楚!居然还想踩着老子的脑袋上位,老子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以为林傲雪能给你什么,哈哈哈哈,自作孽!”
周峰被杜阳言语诅咒,脸色连连变幻,他气得脸色发黑,当即拍案而起,怒声咆哮:
“将他的嘴堵上!”
候在一旁的士兵立马冲上来,将一块破布塞进杜阳嘴里,然后强拉着他上了台子,被按在一个石墩上。
“杜阳!你在军中嚣张跋扈,更是仗着自己官高位显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简直堪称邢北关内毒瘤一颗,我周峰今日之举,乃是为民除害!”
眼见午时已到,周峰片刻不肯多等,连忙下令行刑。
刽子手拎着大刀,冷笑一声走上来,将一口宽背大刀举过杜阳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笑道:
“杜偏将,用刀的人总会死在刀口下,呵,一路走好!”
他一刀下去,干净利落,血溅三尺,杜阳连多哼一声也不曾有,那一颗脑袋便骨碌碌地从案上滚落,蒙了一层泥灰。
台下围观之众高声叫好,特别是以往曾受过杜阳迫害的百姓,更是欢呼雀跃,对林傲雪升起崇敬之心。那夫君被伤的女子还有这几年来曾被杜阳搞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一个个激动地捂住嘴,肩膀不住发颤,两眼通红,泪眼婆娑。
杜阳一死,大快人心。
然则此事虽然在邢北关内的百姓之中评价颇高,但在军营里却是另外一番面貌。
林傲雪毫不犹豫地斩杀一员老将,让原本就对林傲雪颇有微词的一众将领心头发寒,同时也开始思量,这军营到底还适不适合继续待下去。他们当初留下来,是迫于形势,林傲雪身后有裴青撑腰,他们当时若硬要造反,想必结局很是悲惨。
但他们勉强留在军中,这才过去一两个月,林傲雪就开始对老将动手,他们唯恐自己当初没有第一时间站队的事情被林傲雪记挂在心,兴许要不了多久,林傲雪就会寻找各种机会来治他们的罪。
这一回杜阳之死,虽然明面上的确是杜阳的过错,但这些老将难免不会多想,特别是心里本就有鬼的将领们,不得不为此感到惶恐害怕。
万一哪天他们跟杜阳一样,或者不及杜阳,仅仅是犯一个小错,林傲雪就硬是要抓住那些小小的纰漏上纲上线,将他们逼死,或者赶出军营,实在让人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