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123)
眼看着林傲雪眼里的不解越渐加深,那一双通红的眼眸和隐忍又委屈的神情猛地将云烟的心揪紧,她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无奈地垂落了目光,心里温温软软的,即便被柘姬抓拿了把柄又如何?她终是半点也舍不得伤了那人的心,便又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
“傲雪,你身后还有邢北关与北辰千千万万的百姓,不要忘了你的初心。”
她不是不想跟林傲雪回去,她也知道如果林傲雪动了真格,闯入蛮兵之中,柘姬未必能挡得住她,但那样的后果却是邢北军更多的将士死在这片战场上,林傲雪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了诸多无辜将士的消息很快就会家喻户晓,她会成为邢北关的罪人。
而柘姬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狠很打压林傲雪,让她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林傲雪喉头哽咽,一时间已找不到反驳的言语。
她的初心,自是要得兵权,查真相,为蒙冤受辱的镇国公讨回公道。
为了这个目标,她隐姓埋名,女扮男装深入军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若她今日凭一己之私硬要将身后二十万兵马与蛮兵相互绞杀,只为换取云烟一人,此事传回邢北关,林傲雪将前程尽毁。
她口里又唤了一声“烟儿”,打着马要向前再靠近一些。蛮兵聚拢过来,举着刀枪阻隔在林傲雪与云烟之间短短的十步之遥。
云烟恳切又真挚的目光遥遥看着林傲雪,让林傲雪心里无端破了个窟窿,凉风入骨,明明是盛夏最为炎热的天气,却冻得她浑身抑制不住地激烈颤抖。她攥紧了缰绳的五指指节发白,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以往她也曾无数次衡量云烟和报仇在她心里的重量,她曾数度设想自己为了仇恨而放下与云烟之间的感情,但直至此时,她真切地面对这样的选择,她的心已经疼得要从她的胸口钻出去。
她放不下云烟,这个女人在她心里扎了根,更胜过午夜梦回执着不休的仇恨。
从她领着兵马,一头冲出邢北关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云烟在她心里的重量,已经超过了国仇与家恨。
所以云烟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说,才叫她痛得不能自已。
她愣怔地望着云烟冷静又睿智的脸庞,心里像是有重锤敲击,每跃动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一起疼痛。
云烟温软的目光凝望着她,最后说了一句:
“回去吧,傲雪,我不会有事的。”
柘姬冷笑一声,朝云烟斜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见林傲雪已然偃旗息鼓,她便下令撤军。
蛮兵队伍与邢北军分开,继续朝草原深处前行,环绕在林傲雪身前的一众蛮兵也渐渐散了,林傲雪身后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林傲雪接下来又要作何打算。
她浩浩荡荡地来,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到,没能重创蛮族的军队,也没有将心中思慕之人救回。
直到蛮兵队伍完全撤回草原,大军只在远处残余一个黑色的影子,林傲雪还僵着脸不言不语,陆升打马上前,面露犹豫,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唤了一声:
“偏将?”
林傲雪身子一颤,唇角溢出一抹鲜红的血迹,体态虚软,摇摇欲坠。
陆升大惊失色:
“偏将!”
林傲雪却又猛地勒紧缰绳,抓住马鞍,稳住自己的身形,两眼中飞快泛起一抹水光,又被她狠狠压了下去,最终无可奈何地化作一声委屈却隐忍的军令:
“我们回去。”
林傲雪所领的军队缓缓回程,草原上蛮兵的队伍里,柘姬则眼露笑意,面上露着两分自得的神情,斜眸瞥了一眼云烟,笑道:
“这林偏将可真是听话,你让他回去,他就真回去了。”
云烟神情清冷,眉目间隐有两分寒意,冷言:
“这笔账,可不会这么容易清算。”
柘姬唇角的笑容飞扬跋扈:
“你先前还骗我说此人与你无甚关系,无关系会为了你领着二十万兵马追到这里来?还说你是他的未婚妻?先前那笔买卖我被你忽悠亏得凄惨,这一回,你以为你还能从我手里讨到便宜?”
云烟纤薄的红唇抿成一条细线,眼里蕴藏的寒芒抖动得越加厉害,仿佛酝酿着一场可怕的灾难,她眼睑一垂,漠然地回答:
“你可莫要忘了你抓我来此的目的。”
柘姬瞳孔一缩,她被云烟反将一军,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我立马派兵回去偷袭,今日便让此人成为邢北关的罪人!”
云烟半点也不惧她,那眼里的冷芒几乎凝成寒风,吹刮在柘姬脸上:
“若你敢伤她,我必要你付出代价!”
她说出这句话,脸上神色冷厉,半点也没有往日的和煦,让柘姬目光看过去时,没由来地心里一寒,她知道云烟没有说谎,云烟的警告认真又严肃,如果柘姬今日想硬留林傲雪,那这个美丽的女人必定会让柘姬后悔。
柘姬敛了眉,惊疑不定地看着云烟,眼中流露出两分难以掩饰的震撼,惊道:
“你竟为了此人不顾惜我二人之间的情面?你真的对他动了心?”
云烟闻言冷笑,气势冷然,半分不退:
“是你先破坏我们的约定,如今还来倒打一耙?!”
柘姬的目光阴晴不定,脸色难看地沉默下来,她还有求于云烟,倒是不敢将这个女人逼得太紧,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林傲雪带着二十万大军失魂落魄地回到邢北关,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抵达城门处的时候,守城的士兵几番确认,仿若惊弓之鸟,确认来人是林傲雪所领兵马,这才允了他们入城。
林傲雪将兵马交还给裴青,与裴青简单言说了一下关外的情况,对于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她也没有掩藏。
这些事情即便她不说,她身后率领的兵将也将全程都看在眼中,即便没有因为她一意孤行酿成大祸,今日她身上的罪责是无论如何无法洗脱的,她早知回关之后会是这样的局面,依旧毅然决然地追出关外,所以也做好了准备承担后果。
裴青听她讲完,却只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一声,让她先下去休息。驻军回到邢北关之后,将先前蛮兵入城造成的损坏都清理了一遍,又重新搭了许多军帐起来,以供将士们休憩。
邢北关的校场与往日相比并没有太大改变,百姓听说邢北军重新回到邢北关驻守,战事已毕,也战战兢兢地从家里出来,邢北关遭此一劫,关中街道都变得极为萧瑟。
林傲雪回到自己之前居住的地方,愣怔地坐在床头发呆,她的视线空洞洞的,不知该落在何处。
及至此时,她才有时间来思量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她回想起今日云烟在那大军之中,与她遥遥相望的场景,回想起云烟神情淡然地道出的话语,心里依旧止不住抽痛,云烟此去深入草原,那是蛮人的领地,云烟纵然嘴上说着自己不会有事,又哪里能真正预料蛮族腹地的凶险?
林傲雪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比起今日领兵冒进险些酿成大祸,她更加在意的是她没能带回云烟。
沉默许久之后,林傲雪忽然眉头一皱,她忆起今日柘姬说她擒了云烟是请云烟去草原做客,虽然这很大程度上只是柘姬抓走云烟的一个托词,但却让林傲雪反复品味这句话时,觉出些许异样来。
柘姬和云烟原本就相识。
否则,被抓走的云烟身上不会没有枷锁,柘姬也不会在云烟开口劝退林傲雪之后就立马退兵。
她们之间隐约有一种默契,是长久相识之人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感觉。
林傲雪心尖一颤。
有些事,她需要去弄个明白。
她翻身从床铺上下来,窗外夜色很深,她飞快整理好衣装,捡了一些伤药带在身上,从营帐中出来的时候先向着茅房所在行了几步,而后趁军中无人注意之时,偷偷沿着人烟稀少之处溜出大营。
她的身形隐匿于巷陌之中,朝着邢北市集飞快前行。
某时,她脚步忽而一顿,眉头皱起,但见前方路口有个身穿白袍的儒生立在那儿,像是等着她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好冷吼……码字码着码着就困了,只想睡觉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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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信物
那白袍儒生一手捋着下颌缁须,一手背在身后, 于夜深人静的街道上驻留, 在月光下, 显出几分仙风道骨, 高深莫测的感觉。
林傲雪顿住脚步, 眸色幽微,此人是个高手。
他们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彼此遥遥一望,林傲雪知道对方是在等着自己, 但此人她从未见过, 也不曾在邢北关听过与之相关的人物,不由拧起眉头, 眼中露出几分深思疑惑之色。
“林偏将,在下已在此等候多时,不知偏将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林傲雪眼中带着警惕朝自己望过来, 白袍儒生面上露出一抹微笑,从容自得地说道。
林傲雪没有拒绝, 也不能拒绝。
那儒生说完, 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没入巷口另外一侧, 林傲雪眼瞳一缩,这儒生的轻功已是出神入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物,其姿态却格外缥缈。
林傲雪对此人的身份感到越来越疑惑, 近来邢北关内怪事繁多,先是北辰隆遇刺,又有奸细通敌,邢北关告破,随后柘姬莫名其妙抓走云烟,不损关内财物直接撤退,每一桩看起来都像是提前计划好的,但又让人寻不出他们之间的确切联系。
眼下,神秘儒生现身邀约,林傲雪一见此人身手,立即将其与刺杀北辰隆的刺客联系起来,北辰隆本就是个中高手,邢北关内有能力刺杀北辰隆的人,实在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她也明白不能妄下定论,便没再深思,抬步跟在那人身后深入巷陌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在市集上游走,待其人身影没入高耸院墙,林傲雪目光微凝,眼中露出两分讶然之色,因为那地方,竟是烟雨楼。
邢北关发生了重大变故,纵然这个时辰本该是烟雨楼最为热闹的时候,但今日,烟雨楼中却十分萧索,楼里的姑娘们早早歇下,此时楼内没有明晃晃的灯火,其人进入烟雨楼,径直腾跃起来,轻车熟路地来到烟雨楼最上层的阁楼之中。
林傲雪顺着其人所行之路跟上去,等她踏上楼阁中木质的台阶时,阁中忽而亮起了烛光,那白袍儒生背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空阔寂寥的夜色,对林傲雪说道:
“尊师他老人家在你下山之前,可还好?”
林傲雪脚步一顿,眼中划过惊讶之色,站在楼阁门口,半晌没有说话。
“呵,倒是有些唐突了,我虽熟知你在邢北关的事迹,奈何你却不知道我的身份。”
白袍儒生转过身来,面容平和,那一双明亮的黑眸在烛光映照下看起来格外精明睿智,仿佛藏了无数谋略与机变,让林傲雪云里雾里,满心疑虑,她面色不动,眉头微微蹙起,问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
白袍儒生捋了捋下颌缁须,微笑着回答林傲雪的话:
“我是北辰隆的军师,同时也是鸿鸣法师座下大弟子,唤曰玄鹤,你可以叫我师兄。”
林傲雪很是惊讶,她虽然知道鸿鸣法师有许许多多的弟子,但那些弟子她所知的,大多都是庙里的和尚,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鸿鸣法师散在源名寺外的弟子,而此人的另一个身份则更让她惊讶,他竟然是北辰隆的军师!
既然是北辰隆的军师,那一定深得北辰隆的信任,这一刻,林傲雪对此人是否是刺杀北辰隆的真凶更加怀疑起来。
但玄鹤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林傲雪便不能再以敷衍的态度了结此事,不管此人的身份是否如他所说,她都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