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尬戏吗?(43)
白格怔了怔,嘴角往下压了压,垂下头颅没说什么。
两秒后又抬起头,“我过会儿就去整理一下。你有哪里不舒服么?饿了渴了还是伤口疼?”
明明委屈得不行却一声不吭,连句抱怨也没有,他越是这样,徐承渡就越是不安。他试探性地笑了笑,“我就是尿急。”
“我去把尿壶拿来。”白格说着就站起身。
“诶?别别别,你直接扶我去洗手间就好。”徐承渡赶忙拉住他衣摆。开玩笑,让白格端着尿壶给他把尿,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白格蹙起眉毛,因为突然消瘦而突出的颧骨让他整个人凌厉了几分,“你真的可以下床吗?不要勉强自己。”
“可以,我没那么娇贵。”徐承渡摆摆手,已经自行把上半身撑了起来,这一动,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嘶了一声。
白格拗不过他,连忙黑着脸上前扶住。握着肩膀帮他坐起来,掀开被子后又弯下腰给穿好棉拖鞋,尽量避开伤口,半扶半抱地搀着他走进洗手间。
徐承渡使不上劲儿,几乎整个人挂在白格身上,重心全都倾倒过去,两个人的身体紧贴着,步伐一致,连呼吸都是同步的,胸膛一起鼓起又一同陷下去,默契非常。等徐承渡气喘吁吁地站定在马桶前的时候,他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从病床到这个独立小卫生间,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他惊觉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原来白格的肩膀如此可靠,原来有个人在身边细心照料的感觉这么美好。
白格背对着他举着盐水瓶,久久没听到放水声,不免担心:“怎么,尿不出来?”
听主治医生说,徐承渡腰上中的那一枪,子弹穿透身体,堪堪贴着肾擦过去,难不成真碰到了,这会儿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扭扭捏捏了一会儿,徐承渡难堪的声音支支吾吾地响起,“你在这儿,我有点难为情。”
“难为情什么?”白格失笑,“你都在我手上射过,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
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飙车开黄腔?!徐承渡眼眶里刚酝酿出的那股热气瞬间烟消云散。说的也是,他俩之间除了最终的临门一脚,什么该干的都干了,不该干的也干了,这会儿说不好意思了,不免显得忒矫情。他徐承渡,糙老爷们儿一个,哪儿能跟矫情沾边?
心理负担一消除,憋得腿发软的洪水就爽快破堤,一泻千里,酣畅淋漓。临了他还得意洋洋地抖了抖,吹了个惬意的口哨。
“嗯,挺好,看来没伤到肾。”白格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吁了口气。
徐承渡整理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裤腰还耷拉在半边屁股上,闻言竟然不争气地红了耳根,“瞎说什么!爸爸的肾好得很!一夜八次持久郎!”
一不小心吹牛吹大发了,白格忍俊不禁,嘴角上扬,连带着青色的胡茬都看上去可爱多了,“好,八次。说好了,一次都不能少。”
徐承渡转身就踹了他一脚:“……笑屁。”
作者有话要说: 是快完结了,大概还有十章左右的样子。嗯!给你们比个馒头大的heart~
☆、破晓9
鉴于徐承渡此刻半身不遂的惨相, 这任性一脚踢出去,没切实落到白格的小腿上不说,反而自作自受地扯到腰间伤口,肌肉一痉挛,脸上随即痛得一白,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栽倒。
白格全程背着身,自然没察觉到徐承渡恼羞成怒想踹他的小动作, 只觉得咚的一声, 那人的脑袋就磕在了自己的肩胛骨上, 腰际也缠上了一条胳膊,搂得紧紧的。
用了很大的力道,他甚至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条胳膊在轻颤。
白格当时不知道,以后也没机会知道。徐承渡紧闭的牙关当然不会漏出一点口风, 承认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其实只是他为了稳住身形环住手边物件的下意识行为,这太没情趣了。
美好的误会永远不需要好事者自以为是的澄清。
积攒多日的恶劣情绪在这乌龙一抱下, 刹那间在胸口聚集成风暴,风暴在身体里席卷扫荡, 刮进了眼底。白格深吸一口气, 一把抓住那条胳膊,就着这个姿势转过身,把单方面的背后环抱转变成胸膛紧贴胸膛,面对面的相拥。
徐承渡的后脑勺被一只手紧紧按着,脸颊在对方肩膀上被挤压变形。他的身体在痛感过去之后, 又陷入了木僵状态。刚刚还在插科打诨玩儿命调侃,下一秒欢快的节奏就变了调,白氏不按常理出牌的温情和浪漫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裤子还没拉上,半边屁股有点凉。徐承渡默默地心想。
“他们不让我见你。”白格把他往怀里紧了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同时又极小心地避开了伤口,“你在里面躺着,就隔着一扇门,我却见不了你。那种感觉简直要命。”
这语气委屈至极,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生愧疚。
徐承渡被挟得死紧,腾不出来手,只能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抱歉。队里得全天候保证我在昏迷期间的人身安全,除了家属,其余人等一律不得探视。这是规定。”
“我知道。那个姓邓的女人说过。”白格压抑着满腹牢骚,眉头紧锁,神情阴郁得化不开,“但是那时候得知你中了枪,手术做了很长时间,出来后也一直昏迷不醒,情况不明,我都快疯了,满脑子除了想冲进去见到人,哪里听得进什么狗屁规定。”
徐承渡想象了一番白格发疯的场景,实在想象不出来,又觉得爆粗口的白格意外地可爱得紧,一时间心神无比荡漾,眼神都浪了起来,这一浪,就瞥到白格颈间的红痕。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衣领,目光一凛:“这儿怎么受伤了?看着像被人勒的。”
“嗯,不光这儿,手腕上也有。太疯了,五六个人缠着我,把我从监护室门口往回勒。”白格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两天,你那几个同事举着手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
徐承渡哑然。他们肯定是觉得这疯狗跟电视上那个拍电影的帅哥不是一个人。为了安慰一下某人脆弱的心灵,徐承渡恶狠狠地道:“拦人就拦人,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说说,是哪几个?下回碰见你指认一下,徐大佬替你出气!”
“他们只是按规矩办事。”白格冷静下来,还是拎得清事理的明白人,他顿了顿,有一下没一下用指腹摩擦着徐承渡颈后的粗硬短发,“我思考了很久,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还得从根本上解决。”
“根本上?”
“嗯。”白格松开他,把右手上举着的盐水瓶递过去,徐承渡傻傻地接了过来,眼巴巴看着那人在自己身前弯下腰。
下一秒,他就双脚离地整个人悬空了,拖鞋没跟上,被不安分的脚蹬出去好远,啪叽一下从墙上滑下来。
白格小心翼翼地打横抱着他,用心感受了一下,“果然伤筋动骨伤元气,才几天你就轻了这么多。给我看看,瘦得眼窝都陷下去了,跟非洲饥民似得。”
徐承渡哼了一声,一只手自然地搂过他的脖子,“你也不先去照照镜子瞅瞅自己的潦倒样。这黑眼圈,啧啧啧,比我在四川见的熊猫脸上的那两块都正宗。”
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怼,怼完还能无缝衔接情话模式。
“怎么,嫌弃我了?”
徐承渡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低头嘀咕道:“谁嫌弃了?”
白格像对待珍贵易碎品一样,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坐在病床上,蹲下来仰头看进他的眼睛里,“真不嫌弃?”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回避的,徐承渡吊着眉晃荡着两条悬在床边的腿,与他对视,似笑非笑。
白格觉得那双眼睛像是出了故障的霓虹灯,时而满是笑意发光发亮,时而又严肃认真一片幽深,令他目眩神迷,泥足深陷。
“鸽子,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徐承渡挠了挠头发,面上依旧是病态的苍白,却也弱化了原本过于锋利的棱角,显得些难得的柔和来,“咱们都老大不小了,行不行也就那一句话的事。以前我觉得行,你说不行,说我们都还太小没什么自保能力。后来你行,我又不行了,因为摔得狠了知道疼了就不想再试了,说白了,就是怂了。”
白格蠕动了一下皴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缝,没开口。
“但是今儿个醒过来,有个念头在我脑子里转了一下午。”徐承渡捧起白格的脸,摩挲着他下巴上刺戳戳的胡茬,“我想:我这回要是醒不过来,鸽子他会怎么样?”
只不过是一个假设,白格下颌的肌肉却立刻紧绷了起来,如临大敌。
徐承渡感受到他的异样反应,心疼不已,继续道:“后来我又想:要是换成鸽子再也醒不过来,我会怎么样?”
白格撩起眼帘,黑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攫住他。
“会怎么样?”
“我估计我会后悔死。”徐承渡轻轻地说。
深秋,这个城市的秋天被夏冬两大强悍势力压榨得尤其短暂,通常来说,人们往往堪堪结束夏日余温,冬季就已经无息而至。窗外北风凛冽,室内却因为恒温空调而温暖湿润,床头台灯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圈出一个小小的范围,将两个对望的人纳进它力所能及的明亮中。
敞亮,心境突然就敞亮起来,连呼吸都顺畅了。
“阿渡。”白格把头埋下来,搁在徐承渡的膝盖上,“我爱你,说谎你就一枪毙了我。”
说着,他真的执起徐承渡的手,展开拇指和食指,拗出一个打枪的姿势,抵在自己太阳穴上。
徐承渡被他犯蠢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戳了戳他脑袋:“你把我们人民公仆当什么?有枪就是土霸王吗?什么,不爱我了?老子我崩了你?哈哈哈……”
白格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蠢,但他现在满腔爱意汹涌澎湃,偏偏嘴却笨了起来,除了那老生常谈的三个字和一味的发狠担保,竟然想不出任何能表达心情的新颖措辞,这让他感到颓丧不已,看来严重缺觉真的会钝化思想,连口舌都一并钝化了。
以后要倾我所有对这个人好。他现在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睡觉么?我看你实在是累得不行了。”膝盖上的人长时间没动,徐承渡捏了捏他的耳朵。
“睡。这会儿都凌晨了,你得好好休息。”白格跳起来,先扶着徐承渡躺下,再把自己的大衣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披到身上,转身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徐承渡伸手拉住他腕子,“这床挺大。”
言下之意就是邀请他一起睡床上。
“你那大长腿,塞不进那小沙发。”
白格有些犹豫,“我……我三天没洗澡了,身上有味儿。”
“你平时都太香喷喷了,身上再有味儿能重到哪儿去?”徐承渡拍拍身边的床单,“得了,是男人就别穷讲究了。”
本来还不困,被他这么大咧咧地敞开被子一拍,白格瞬间就觉得困意排山倒海,眼皮都掀不动了,加上本就心志不坚,也不知道脚下是怎么动的,身子就挤了上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还疼么?”
“有点儿。能忍。”
“我睡着了要是碰着你,你一定得叫醒我。别忍。”
“……好。”
很快,平稳的呼吸就沉了下来,徐承渡觉得颈子后面白格的胡茬跟随着呼吸起伏,时不时擦来刮去,实在是痒,便动了动身子,没想到就这一丁点动静,就把刚睡着的白格吵醒了。
也没完全清醒,半梦半醒的,嘴里不知道嘤咛了一句什么,双腿就缠上来,把徐承渡的腿绞得死死的。
“白格?”徐承渡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过了半晌,白格居然应了:“嗯?”
“你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徐承渡突然想起来这一茬,忍不住问。
“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白格现在的状态大概就像是进入了什么有问必答的环节。
“所以说,你这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到底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说,不是家属不能探病吗?”
“嗯哼?”
“所以我就火急火燎地去买了这个。”白格松开他,窸窸窣窣地从西装裤的裤兜里掏出了什么,由于唯一的光源——台灯也被临睡前按熄了,徐承渡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声啪嗒的沉闷轻响。
紧接着,白格就摸索着执起他的左手,数了数,数到第四根手指,把什么东西缓缓套了上去。
套完,放心地拍了拍,换了个姿势搂,就又睡着了。
无名指上那个冷冰冰的金属环状物不松不紧地箍着,一下子箍住了一个雀跃骚动的灵魂。徐承渡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冲到最高峰,又尖叫着跳进云层,挂着满身绚烂的彩霞不顾一切地往下蹦。
他实在忍不住地偷偷把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搭上去,轻轻转动了一下,全身心地触摸体验着上面简洁的花纹,并发挥出毕生的想象力,在脑海中笨拙地临摹出它高贵神圣的模样。
如果不是有暗夜的掩护,他怎么都压不下来的嘴角一定会暴露他现在狂喜的小家子心情,遭人取笑。
这枚戒指和白格的那句话,转化地通俗易懂点,不就是:那我就成为你的家属,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是第一见面许可人。
不行,明天起床我得让白格亲口把这话说出来。徐承渡喜滋滋地嘬了两口手上的戒指,晚上连做梦都在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嘿~
☆、破晓10
白格被蒙住了眼睛, 但是他的耳朵没被塞住。他听到屋外吹着呼呼大风,似乎有枯树枝刮着屋墙,发出嘲哳刺耳的声响,听得久了,那枯枝就好像穿透墙壁戳着他的肩头,搔着他的颈项,令他毛发直竖。
这是个废弃的屋子, 空气里满是灰尘和发霉的气味, 有时候那群人稍微发出点大的动静, 天花板上就会有脆弱的灰浆被音波震得剥落,落在头发里,被敏感的头皮感知。而白格,已经像块腊肉一样被这么没尊严地五花大绑着,丢在角落里, 整整两天一夜了。
那是一个清朗的周六,天很蓝, 他跟徐承渡约好了在天桥底下碰面,然后去好不容易全面开放所有设施的游乐园进行一次久违的约会。结果一下楼, 他就被突然蹿出来的几个人一把按住, 他用力挣扎,下巴随即被恶狠狠地钳制,牙关被强行掰开,一颗药在舌苔上轻巧地打了个转儿,就滚进了喉咙。
盐酸吗.啡, 一吞下那种药就会昏倒、瘫软,醒来时会剧烈呕吐和头痛,状态有点像重度醉酒,对于迷.药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这同样是场非常干脆利落的绑架。
醒来后白格表现得异常安静,他没有看清这群绑匪的长相,更没必要大吼大叫着去激怒他们。在任何一场普通的绑架案中,绑匪们不到万不得已——比如脸被人质看见有被指认的可能,否则不会冒险撕票,他们只是想要钱,钱和人命是两码事,若是不幸落网,绑架犯和杀人犯在量刑上也天差地别。
所幸,荣雨棠有的是钱,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后来,白格意识到不对。
从他醒来开始,那伙绑匪一通联络电话也没积极打出去过,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他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可能是白格表现得实在是太乖了,一声不吭,连动都不怎么动弹,简直透明得能跟空气化为一体,七八个钟头过去,这些粗糙的汉子对他的警戒也慢慢松懈下来,喝茶吃面唠嗑,除了把声音尽量压低,怎么随意怎么来。于是白格得以捕捉到以下对话。
“那头进展得怎么样了?”
“女人心狠,到现在也没松口。估计还得几天。”
“儿子在俺们手上,要杀要剐就是一句话的事,她居然还能沉得住气,真有能耐啊……这种女人,惹不起,谁娶了祸害谁。”
“可不是,她前夫不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呷,这会儿轮到儿子了,克夫克子天煞孤星,真邪乎。”
“小声点,俺们啊,只要管好这小子就行了,等上面来了通知,就——”这里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说话的人像是做了个什么手势,白格惊起一身冷汗,“干完这一票俺们还了老大恩情,得了好处,就出国逍遥快活去,别的事啊,知道得越少越好。”
“诶,说真的,大哥你真能下得去手?”
“嘿?这你就不懂了,哥哥我干的就是这一行,这些都是命数,怪不得我。放在古代,我顶多就是个任劳任怨的刽子手,没了我,还有别人,有什么下不下得去手的呢?”
“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噩梦?我还怕那个?怕那个怎么干这行?”
“佩服。”
“承让。”
白格的牙关咯咯打起战来,他意识到这不是纯粹的绑架,这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蓄谋已久、精心伪装成绑架的谋杀。
同时,他也认清了一个现实:不论其背后的目的是什么,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是的,再不行动就是等死。
他动了动手腕,挣扎着把缚在背后的手伸进屁股口袋,从里面掏出房门钥匙,这是他身上带着的唯一坚硬的东西。迷.药的效用慢慢散去,他动用了几乎所能调动起的全身力道拉锯着,钥匙参差不齐的边缘切进了皮肤,凹凸的齿槽摩擦麻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钢笔笔尖写在粗糙的瓦楞纸上。
这个过程进行得十分艰难,磨累了躺一会儿,休息完继续磨,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身后宛如有一只骇人恶兽在不依不饶地追逐,离得近的时候,白格甚至能闻见它大张的血口中散发出的腐臭。这让他愈加焦急,以至于手腕和五指被磨破淌血也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