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尬戏吗?(31)
小伊这个名字伴随了我二十年,我爸取的。爸?这个称呼令我作呕,那个在我还只有的七岁的时候,就因为一场车祸撒手人寰的男人,那个背负了罪孽奔赴黄泉的男人,不配这一声爸。
在妈妈还神志清醒的时候,我陆陆续续从她口中得知了很多事情,比如安富曾经是个瘾君子,比如安富的死就是一场以命换命,用他一条贱命把一个贵人拉下了地狱。
妈妈经常自责,说她不该收下那笔钱。五十万,对于一个被瘾君子几乎搞得倾家荡产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我昧着良心安慰她,让她别怕,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位贵人命中有此一劫,逃不过的。
但妈妈最后还是疯了。她畏惧着什么势力,惶惶不可终日。我们时常搬家,像是两只候鸟,不辞辛劳从一座城市搬到另一座城市,我时常感到气愤却无能无力,也不明白我们在躲什么。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可能是那位贵人的冤魂始终缠着妈妈不放,就像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不躲,就会死。
安慕,这个名字那么陌生又美丽,它可能真的会给我带来好运。”
“安慕,是安小伊?安富的女儿?”白格直起腰,猝然睁大了眼睛。
徐承渡点头,随手点上一根烟:“安富的女儿,突然死在了孟亚虎管辖的酒吧里,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他们还是下手了。”白格全身的血液,连同眼神,都冷却下来,“应该说,这么多年来他们心有余悸,一直没放弃过找到知情人,然后灭口。”
“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先他们一步找到安富的妻子。”徐承渡把烟夹在唇间,站起来,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塞进口袋,“城北精神病院,那地方我去过,不远。现在开车过去,十二点之前能赶上。”
“现在?”白格看了看天色,“不等明天早上吗?”
“你永远不知道敌人会挑什么时间下手。”徐承渡狭长的眸子敛起精光,他从鼻子里喷出烟雾,面部线条有如刀刻,“去晚了,尸体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白格:这位作者,我建议你把短兵相接四个字换成长.炮对望,我都无所谓,我家阿渡可能会半夜去找你。
某夏(抱着键盘瑟瑟发抖)
☆、第53章 合作8
“这地方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白格说。
“这里以前住过一个鼎鼎大名的病人,叫李珂。”徐承渡跟他并肩走着, “是多起银行抢劫案的主犯。他困在这里长达五年, 然后成功逃了出去, 成了一名反社会恐怖分子。在他策划的那些银行抢劫案中,所有人质无一例外都被枪杀,对女性人质尤其残暴,那小子是个地地道道的女性歧视者。但是在这一切发生以前,他只是个话不多的羸弱少年。”
“他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被关到这里?”白格看了看惨白敞亮的通道, 觉得这里让人联想起监狱, 所以他不自觉地用了“关”这个字眼。
“说来可笑, 那个精神疾病放到现在, 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灯光投射下来,徐承渡的眼睛隐藏在棒球帽帽檐的阴影下,“就因为他被家人发现他喜欢男人, 是个同性恋者。就被扭曲成了有着病态人格的疯子。”
白格的脚步凝滞了一秒, 一个接待柜台的看护过来迎接他们。
徐承渡提前打了预约电话, 以病人女儿好友的身份前来探望, 至于为什么要挑在深夜, 实在是因为探望者的身份在白日多有不便。
看护是个臃肿的中年女子, 头发染成了新潮的酒红色,显然是什么劣质的廉价染发剂, 现在看起来红里泛着黑,有点落魄和滑稽。徐承渡把手里提着的最普通不过的牛皮纸购物袋递给她,她匆匆瞥了一眼白格, 沉默且顺从地收下了不菲的封口费。
“林蕙一直呆坐着看窗外,她的作息跟正常人是颠倒的。这里很多病人都是这样,他们始终对夜晚保持着警惕。”路过一扇扇开着圆形小窗口的白色木板门,看护说道。
“她可以说话吗?”徐承渡问。
“嗯……倒是可以说话,她并没有丧失语言能力,先生。”看护的小白鞋是那种特制的软胶底,走起来悄无声息,“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跟她畅通无阻地对话,我是说,她活在自己的世界,只跟自己交流。而且这还是在她没有发疯的时候。”
徐承渡没问林蕙发疯是什么样。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看护掏出一大串的钥匙,眯着眼睛找了一分钟才找到正确的那把,旋转把手打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在值班室,就在你们出来后的右手边。”
房间不大,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椅子就在窗户底下。那扇窗户被铁栅栏围住,缝隙只能穿过一只麻雀。
“林蕙?”徐承渡走近两步,发现她的右脚脚尖有一下没一下,机械地踢着白墙,力道很轻,频率跟她的呼吸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听到呼唤,沧桑的女人转过头,蜡黄呆滞的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平静、空洞且缥缈地凝视着难得的访客。
“你还记得我吗?林女士。”白格出声,迈开长腿径直走过来。
徐承渡注意到林蕙的瞳孔在碰到白格的身影时轻微紧缩了一下,然后她停止了踢墙的狂热事业,缩回了腿,把自己缩成一团,囚禁在那张小小的椅子上。
“你又来了,漂亮的小男孩。”她的声音嘶哑,像是缺乏润滑的锈铁片嘎吱摩擦。
“别害怕,我跟他们不是一伙,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白格的语调尽量保持冷静平缓,但徐承渡还是听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迫切和焦躁。
林蕙半闭着双眼,好像需要收敛心神才能听懂白格在说什么。
“关于那场车祸,你的丈夫,和我的父亲都没能幸免的那场灾难……你知道一些□□的,对不对?”
“安富,小伊,然后是我。安富,小伊,只剩我。安富,小伊……”
“你的丈夫被□□,故意伪装成交通事故,多亏了这场自杀式谋杀,你和你的女儿得到了一笔巨款。”
“我喜欢小伊挽着我的手,陪我去逛商场,你知道我家附近的那家百货城吗?那里面什么都有,衣服很漂亮,果蔬也很新鲜。”林蕙的声音尽管低哑,却轻松愉悦,像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但并没能持续多久就迅速低落下来,“可是,自从小伊出名了,就再也没陪我去过了。”
“听着,我不怪你,我们都是受害者。我只想知道,那个指使安富的人是谁?我有权利知道这个,不是吗?”
“我想吃苹果了,小伊。一个,三个,七个,五个,八个,都吃光。”
这种答非所问的诡异对话孜孜不倦地进行着。
白格的耐心随着时间,一点点消耗殆尽,他弯下腰,抓住林蕙的椅子扶手,逼视她:“至少告诉我,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徐承渡微微睁大了眼睛,女人?
“可怜的孩子。”林蕙伸出她干枯的手,抓住白格的衣摆,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别怕,妈妈马上就会去陪你的。”
“你……”
“白格。”徐承渡疾步上前,按住他发抖的肩膀,“算了,她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让开。”白格猛地一挥手,把徐承渡生生逼退了两步,“她有什么资格疯?她是知情者,是刽子手的帮凶,早在十七年前,她就应该对警方全盘托出!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有什么意义?死的死,疯的疯,把真相带进棺材里就是你们的目的吗?”
徐承渡讶异抬头,对上白格通红的眼睛,他白皙柔和的面庞因为多年积压的情绪突然爆发而破裂扭曲,皮下血管因充血而根根暴起,在黑暗里饲养了多年的野兽在这一刻终于挣脱了精铁桎梏,探出一张血盆大口,呼出令人胆寒的腐烂腥气。
“鸽子,冷静一点。”徐承渡浑身的毛孔都关闭了,他在白格的眼中看到了灭顶的愤怒和杀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相信白格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女人。
白格的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两三个深呼吸后恢复平静,他钉在林蕙脸上的目光移开,又从徐承渡脸上滑过,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脚尖。
“抱歉。”他跟徐承渡擦肩而过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低声道。
徐承渡怔在原地,心脏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
良久,他发出一声大海潮汐般的叹息,“是啊,你早就应该说出来。何必等到现在?”
林蕙的眼泪越聚越多,又转头看向了窗外,窗户上半透明地反射出她朦胧的脸,像个孤独的幽灵。
出了医院的大门,二人沿着林荫道散步,这里荒郊野外,末班公交已经停止了运行,空无一人的盘山公路上根本不必担心有人会认出来白格那张高分辨率的脸。
沉默沉默,总是沉默,徐承渡在沉默中爆发了。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白格?”他仰起脖子,朝着夜空咽了口唾沫,“你还是打算跟以前一样,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守口如瓶?”
白格的情绪前所未有地低落,可能他以为这次来疯人院会真的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现在却是空手而归。
他对徐承渡的质问置若罔闻,一味地朝前,机械地迈着双腿。
“啧。真是不公平啊,凭什么总是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徐承渡发泄般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一把拉住他,“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你这种封闭的、拒绝交流的态度,我们才会最终走到那种结局!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阿渡……”白格的肩膀僵直着,似乎承受着天大的重压,“有些事我不告诉你,因为它太不堪,我不想你……”
“怎么,你怀疑自己亲娘吗?”
白格呼吸一滞,瞳孔陡然放大。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你有把握荣雨棠在所有事件里清清白白吗?你应该一早就怀疑她了吧?嫁给陆望引狼入室的是她,一路扶持陆望坐稳集团一把手位置的是她,与陆望保持着婚姻关系和睦相处至今的也是她。恕我直言,从我手上的资料来看,你母亲并不像是个会任人摆布、甘心被蒙在鼓里的人。那么,不妨大胆猜测一下,对于陆望背后那些龌龊肮脏的交易,她是不是也知晓呢?再发散一下思维,当年你父亲的死……”
“别说了,我不知道。”白格摇着头,倒退了两步,面色苍白得令人心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被精心养育的傀儡,这辈子除了遇到你爱上你,没有什么是我能控制和决定的。”
“不,就连你,我也没办法抓住。”他又迅速否定了自己上一句话,肩膀彻底垮了下来,神情落寞、悲凉,就像这山上呼啸的晚风,“我一直都是个懦弱的人,我怀疑一切,但是我又纵容一切。因为太害怕,所以选择戴上面具苟延残喘,所以选择一声不吭逃之夭夭。”
徐承渡静静地盯着他,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透亮。
白格在这双眸子看到了歇斯底里、狰狞扭曲的男人,看到了扒开那层华丽皮囊,其下掩藏着的阴暗软弱的自己。他揪了揪被风吹地凌乱蓬乱的头发,低下头颅,苦笑:“你很失望吧?原来我这么糟糕。现在你可以走了,别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很多很多苦衷,当年的事会慢慢揭晓的,别急~~~么么叽
☆、第54章 合作9
回应他的是沉默,山腰的夜风大了起来, 杂乱的刘海和身上松垮的衬衣翻飞起舞。白格低垂的视线落在面前那双半新不旧的红边球鞋上, 在它的脚尖调转了方向, 果断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刻,他喉骨耸动,半死不活吊着的心脏噗通一声砸进了黑沉憋闷的沼泽。
这样最好,远离这个危险的案件,远离我。
全身的力气顷刻间散在了风里, 他没有勇气抬起眼皮注视那人离开的背影, 尽管他很想把那一幕刻在大脑皮层的纹路上, 但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扑上去, 抱住他的裤腿不撒手。
即使要放手,还是得保留尊严不是吗?
左边胸膛上像是破了一个碗大的口,呼呼往里灌着凉风, 那风里裹挟着尖刀利刃, 把把都扎得他鲜血淋漓。死别他经历了一次两次, 生离还是头一回。同样是伤口, 一个外界强加的, 一个是自己亲手撕裂的。硬生生人为掐断念想的滋味比起死别, 似乎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何况那念想早就深植在血肉里, 跟灵魂水□□融。
该死的胃感受到主人意志的虚弱,乘人之危地又开始兴风作浪,狂欢似得痉挛抽搐起来。疼痛经历得多了, 久而久之,人体的耐痛能力就会像打怪升级一样逐步加强。于是白格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僵着身子,慢慢蹲了下来。
蹲下来之后,由于腰腹受力,疼痛感愈强,他索性又盘腿坐在了马路上,放任自流地糟蹋着苦心经营的形象。
狗屁的尊严。他闭着眼睛,心想。不过是觉得配不上徐承渡罢了,把自卑用另一种方式说的冠冕堂皇,白格啊白格,你自欺欺人的本事愈发精益求精登峰造极了。
他静坐着,没办法停止自我嘲讽这种伤口上撒盐的智障行为。
四周一片静谧,把那一声轻微的火机“咔哒”声衬得无比清脆响亮。指尖轻颤,白格倏地张开眼睛。
十步开外,徐承渡靠在环山公路的护栏上,用手挡着肆虐的风,点燃了目前为止第二支烟。
白格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冻结的血液死灰复燃,重新流动起来。
“冷静下来了没?”徐承渡微微抬起头,露出帽檐下的眼睛。
那一秒,缓缓流动的血液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突然加速,奔腾呼啸起来,在全身管道里碰撞出狂喜的火花。白格蠕动起颤抖的嘴唇,想逼迫自己发出点声音。
该死的,我得说点什么,说什么好呢?指甲嵌入掌心,这时候眼膜上突然涌进一股温暖的湿意,这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他能预感到,一旦开口,代表着脆弱和不堪的泪水就会随之而至,那是一经放出就难以收拾的洪水猛兽,可能会吓到好不容易留下的徐承渡。
两相权衡,他宁愿紧紧闭起嘴巴,热切地盯紧了那个男人。
像路边一只可怜巴巴的流浪狗,还是一只美丽高贵的品种狗。徐承渡与他对视,被他谨慎恳切的眼神灼到。
唉,这让人怎么忍心走?捻熄了烟头,徐承渡认命地折回来,在白格面前蹲下,伸手揪住他脸皮,恶意地扯了扯。
“让我走开?嗯?我要真走了,你是不是就哭鼻子了?”
白格愣怔地看着他。
“看什么?赶人走也得拿出点气势来啊。”
白格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眨了眨眼,一颗泪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落在徐承渡的腕骨上。
徐承渡揪他脸皮的动作一滞,白格的一滴眼泪,效果堪比一颗原子.弹,直接把他轰炸了个惊慌失措,心田则像是被推土机轰隆隆地碾过,新泥旧土全被翻了个底朝天。
脸上空白了一瞬,白格伸手覆盖上他的手背,小心地用脸蹭了蹭,见他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大着胆子把那只手拉到自己唇边,印了上去。
“重来。这次我求你,求你了,别离开我好吗,阿渡?”
这是低声下气的恳求。
手背上嘴唇的轻颤和朦胧的湿意清清楚楚地传来,徐承渡头脑如被钝斧砍伐,他何曾见过这样的白格?忍了又忍,终是忍耐不住地抽出手,身子前倾,按着白格的后脑勺,把人拥进了怀里。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我哪里也不去。”他拿出这辈子限量供应的全部温柔,轻声抚慰,“你不是说让我听你解释吗?等你哪一天想开口了,我听。”
“听完,能原谅我吗?”白格闷声道。
“那要看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理由,能把你从我身边逼走。”徐承渡揉着他的头发,想把那些异常柔软蓬松的棕毛全都薅下来做成抱枕,晚上抱着一起睡觉。
“你还说你十年来从来没想过我,还说自己很忙。”白格抽抽嗒嗒地抱紧他,无限委屈。
“以前是很忙,不过今天我有空,明天我有空,后天也有空。”
“有空的话,能想想我了吗?”
“也不是不可以。”
“想我的话,能不能…… ”
徐承渡一巴掌拍在那颗拼命往他怀里挤的脑袋上,恶声恶气地警告:“小子,少得寸进尺。”
“我胃疼。”白格哼哼唧唧,坚持不懈地拱了拱。
“给我忍着!”
于是白格彻底不动了,只是越发搂紧了徐承渡的腰,直把他勒得呼吸困难不满地叫唤起来。
散步散得够久,再激烈的情绪也会慢慢平复下来。徐承渡拉着白格原路返回,去找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
路过一盏孤零零的街灯,在脚下默默投射黄色锥形的光,窄窄的光束里有无数争夺生存空间的飞蛾黑影。
“后来,我们被发现了。”白格在走出光束范围时,开了口。
徐承渡的嘴角绷紧了,“被谁?”
“荣女士。”白格此刻无论是心境还是表情,都异常平和,说话也自然流畅起来,“她总是以保护我的名义,在我身边安排许多眼线。这种强势行为在那一次绑架案之后变本加厉,有些笨拙的、业务不熟练的,我能及时发现并巧妙地避开,而有些精明的,总能把自己隐藏得很深。”
徐承渡回忆起那时候白格突然态度转变,忽冷忽热,以往天天往他家跑恨不得住他家跟他睡一张床,绑架案之后,莫名其妙神出鬼没了起来。除了在学校,别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他人,有时候徐承渡心血来潮想偷偷摸摸约个会,却被一口拒绝,为此受了不少打击。他们的感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矛盾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