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月色(7)
管向童走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外面飘着雪,不知是谁开的窗子,寒风吹进来许皎白把手缩进袖口。
他没想到今天会下雪,穿得少了一点,高领毛衣和校服外套,抽屉里还有一件厚一点的棉衣,在班里就没穿。
季横:“冷?”
许皎白:“还好。”
许皎白的回答常常模棱两可,需要别人花心思去猜。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根本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去猜一件本来可以一句话说清楚的事。
季横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从兜里拿出一块糖,动作娴熟地撕开,“伸手。”
“我妈让我最近少吃糖。”许皎白说着还是伸出手,圆滚滚的糖果落在手心。
“这么听你妈的话?”季横随口说,“她不让吃你就不吃?”
“……嗯。”许皎白像在确定什么,重复,“要听话。”
季横抬起眼睛看了许皎白一眼,两个人也相处了一阵,他清楚许皎白的性格。的确,许皎白就是那种会百分百听家长话的乖宝宝,一点出格的事都不会做,指西就向西,指东就走东。
按理说这是季横最讨厌的性格,他宁可和王穗雪交往,也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
但如果这个人是许皎白就要另说了,他勉强可以接受。
季横看到低头瞅自己手心里的糖的许皎白,“不想吃就扔。”
许皎白把糖塞进嘴里,含着糖说话:“吃了。”
季横笑起来,“干嘛啊,我说真的呢,不想吃就别硬吃,我又没生气,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从卫生间回来的管向童一副见鬼的样子,季横到底哪看出来许皎白在紧张了,明明一点表情都没有。
季横呆到快上课才走,临走前敲敲许皎白的桌子,“桌堂不是有衣服吗,冷就穿上,明天更冷。”
原来他知道。
管向童欠了吧唧在旁边问:“哎,那我呢?”
季横:“你皮厚穿那么多干嘛?”
管向童被噎得没话。
许皎白还挺喜欢听他俩斗嘴的,管向童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经常吃瘪。那时候的季横是鲜活的,笑容肆意张扬充满活力,相比之下和自己在一块,季横大多时候很安静,两个人没有话说,许皎白开始画画,季横就尽职尽责当模特,虽然时常睡着就是了。
这场雪一直持续到放学后,大雪茫茫,天色暗淡,许皎白背着画袋从教学楼走出来,季横正好从体育馆回来头上带着零星的雪,很快化了,肩膀上也是融进衣服里淡得看不见。
许皎白穿得高领毛衣,季横到他面前迅速拉高他的衣领,许皎白小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织物,瞬间暖和起来。
季横:“这样暖和一点?”
许皎白觉得有什么地方是烫的,不是心脏,是比心脏更高的地方,在靠近锁骨的位置上灼热燃烧起来。
他本应退开,这个距离太近了,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脖颈,不想也不能被触碰。可是如果那个“别人”是季横——又好像可以。
他给自己糖吃,耐心听他说话,会注意到他的情绪。
是季横的话就没问题,他可以忍耐,可以允许这个人靠近他。
季横干脆利落说了“明天见”就走了,许皎白站在教学楼门口想了一会儿才走出去,脸埋在衣领里一会儿又蹭出来。
隔天告诉季横那样把脸盖住不透气。
季横忍着笑问他:“只用鼻子呼吸不行吗?”
许皎白默默把衣领扯到嘴巴的位置,“一呼吸就有哈气。”
季横伸手扯下他的衣领,“那你可别弄了,憋死怎么办?”笑眯眯说着又补一句,“我开玩笑的。”
许皎白本也没当真,不知道季横干嘛补这一句,瞥了季横一眼,正正经经回:“我知道。”
在季横看来许皎白就是很像毛茸茸的小动物,柔软又无害,会让人不自觉心情变好。
他虽然没打算真正“养”他,但还是可以偶尔投喂食物。只要保证猫咪不死就好了,他不忍心再看一只“猫”死去。
天气越来越冷,踏入新的一年,一月份这样的寒冷更甚,许皎白穿得也更多,但他背画袋,手就不免伸出来扶一扶,指关节都冻得通红,到了教室好半天才缓过来。
季横最近很少去许皎白他们教室,临近期末,课余时间都在写题做练习,篮球都不打了,终止一切课余活动专心复习。
许皎白在旧画室画画,没人用的教室不比其他教室,有暖气也冷得很,许皎白常常冻得手脚冰凉,边哈气边跺脚。
这天中午季横来画室看到许皎白捧着手哈气,“这么冷还画画?”他走过去伸手捏了捏许皎白指尖,冰凉,又很快松开坐到许皎白旁边。
“你画你的吧,别管我。”季横说着靠着椅子闭起眼,脸上淡淡的疲倦,仔细看还能看到眼下青黑。
他没睁眼,“看我做什么?”
许皎白迅速移开眼,又忍不住偷偷瞅了季横几眼,确定季横是真的看不到才转头画画。画了没几笔就停下来,他心不静根本画不下去。
“你很累吗?”这是明知故问,许皎白嫌弃自己嘴笨。
季横倒是很坦诚:“累啊。每天都在做题,烦死了。”话题本该终止在这里,季横却问,“你呢?每天画画不烦吗?”
“烦。”
许皎白的回答令季横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他很喜欢,痴迷的喜欢,不然怎么天天画?
“我妈让我学的。”许皎白近一步解释,“我以前偏科,她怕我考不上好学校。”
“学美术就能考上了?”
许皎白摇摇头,“更难。”学美术更难,画画更难,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选都选了,半路放弃会更不甘心。
“所以你并不喜欢画画?”
许皎白愣了下,“也不是。最开始的确是我妈想让我学,后来……我自己也喜欢吧。”
“能喜欢上就挺好的。”季横冲许皎白眨眨眼,有点俏皮,更符合他的实际年龄,“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学习。”
许皎白附议:“我也是。”
“这可不行。”季横揉揉许皎白的脑袋,像摸一只猫,“你得好好学习,期末考砸了要被打屁股的。”像逗弄一只猫,说话也半真半假。
许皎白没有反抗,嘴里说着:“我妈不打我……”脑袋被按得摇摇晃晃。
“是嘛,那真好。”季横笑得灿烂,最后落下手,“快画画,就这一个午休,接下来一个月我大概都不会来了,今天让你免费画我。”
许皎白居然顶嘴:“以前也没收过钱啊……”话没说完被季横往嘴里塞进一颗糖,橙色的,橙子味。
许皎白含了一会儿把糖嚼了,空气里充满甜滋滋的味道,季横看他的侧脸,突然问:“你给自己画过画吗?”
许皎白还没有那么自恋,“没有。”
“你应该画画自己。”季横说,“明明你自己更好看。”
许皎白心口更上方又在发烫,令人颤抖的热度,却不再是让人惧怕的疼。
季横轻轻笑,很随意地,“你脸皮怎么这么薄,脸红什么?”
季横没有再养猫的打算,仅施舍出的一丁点温暖根本不足以让猫挨过寒冬。
第9章 出去玩
期末考完试还要隔几天才能知道成绩,这空档应该是学生们最疯的时候,趁着成绩没下来好好的出去耍一圈。
许皎白接到季横电话是吃过午饭之后,他窝在床上睡了没有十分钟就被手机震醒了,迷迷糊糊接了电话还不忘打招呼:“喂?你好。”声音有些飘,眼睛都没挣开,他太困了。
电话那边藏着笑意,学着许皎白:“你好啊,我找许皎白,他睡醒了没?”
许皎白看看正在通讯的人名,醒了。这是两人交换手机号码后季横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许皎白:“睡醒了。”
季横:“那就好,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你在睡觉?这个点儿?你在家也午睡?”
季横一连串问题许皎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所幸季横也没想得到回答,“出来玩吗?我们在市中心,我记得你家在这儿附近?”
许皎白没有立刻答应,注意到季横说了“我们”,“那边都有谁?”
季横说了几个名字,都是经常打篮球的几个男生其中还有管向童。
许皎白犹豫了。
他不适合去,除了季横他谁都不熟,去了也是徒增尴尬。他是不会看场合说话的人,木讷又无趣。
季横那边有些吵,大概往别的地方走了两步,吵闹声小了一点,声音清晰传过来:“所以你来吗?”
“来。”
许皎白立刻回答,说完自己都怔住。这不太对,他一般不主动去人多的地方也适应不了和很多不熟悉的人说话,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能避则避,可现在他竟然有一点期待。期待什么呢?许皎白想,具体他也说不出来,就是心里毛茸茸一团,又暖又痒,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要抖一抖耳朵。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季横把地址发给他,许皎白换好衣服打开卧室门,客厅是空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把鞋子棉衣都穿好,许皎白才拿着手机给许母拨电话。
“妈,我想出去一趟。”室内温度很高,许皎白穿得厚实,低着头把脸埋进衣领,他又穿了领子稍高的毛衣,“朋友约我出去玩。”
电话那边出现短暂的停顿,“……是、是吗?那你几点回来啊?还回来吃晚饭吗?”
“我还不知道,到时候跟你说。”
“好,好。”许母连说了两遍,又不太放心地叮嘱,“今天可冷,你多穿一点围巾也围上,别再冻感冒了,和朋友好好相处,晚上不回来吃提前跟我说一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她停下来,最终又轻轻说一句,“还是早点回家,别太晚了。”
许皎白:“好。”
电话挂断,他又回自己屋找围巾,身上穿得厚围围巾都费劲,绕了两圈把半张脸都埋进去,热得都要出汗才出门。
许皎白家附近有个溜冰场,他从来没去过,这是第一次,进了门很快就找到季横。那帮人很扎眼,尤其是一帮男生里面有一个穿浅蓝色衣服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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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横简直要不耐烦到极点,本来是想考完试出来玩放松一下心情,谁知道这帮孙子又套路他,说着来溜冰,滑了没一会儿就说还要叫个人来。叫人就叫人,季横没所谓,谁知道王穗雪家就住在市中心附近啊,眼看着那帮人给王穗雪打完电话,季横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