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月色(19)
“你又怎么了?”
“难过啊,伤心啊,我儿子都不搭理我,还不许我发发牢骚了?你这个白眼狼,哪天就把你送到你爸家门口。”
“你饿吗,我去做饭了?”
“我说话你别当听不到。”姜彩吸吸鼻子。
“我不想和你吵架。”
“季横。”姜彩忽然说,“和朋友相处不是你那种相处法。”
季横克制自己不去回应也别去在意。
“你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什么都照顾他,他迟早会受伤的。”姜彩用一种仿若喝醉的微醺语气,“你会伤到他,那不公平,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不对等。”
“我再说一遍。”季横心烦意乱,“我和谁相处,怎么相处,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少管。”
“你会后悔的。”姜彩笑着摇摇头,“为了不让你以后太过后悔,你妈我大发慈悲,不和你吵。”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尽管十分不愉快,季横还是去厨房把饭做出来端到姜彩面前。
姜彩说:“我不饿,不想吃饭。”
“那就放着,我回屋写作业了。”
姜彩点点头:“好好学吧,考个第一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哪有那么容易。
她从来都把话说的很轻易。
门在眼前关闭,空荡昏暗的客厅,姜彩攥紧手机闭上眼睛。
雨一直没停,半夜下的最大,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许皎白打着伞,走路走得心不在焉,一脚踩在水坑里。
许皎白:“……”
鞋脏了。
回家肯定会被妈念叨。
许皎白试图补救,蹲**掏出纸巾擦擦。
越擦越脏。
“你在干嘛?”有女声从他身后传出。
许皎白扭过头,是张不熟悉的脸,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
“擦鞋。”
“……现在擦也没有用,到班再擦吧,你有湿纸巾吗?”
许皎白站起身,比女生高半头多,“没有。”
“我有!”女生说着把书包转到身前,拿出湿纸巾,粉色的一整袋都递出去。
许皎白脑内迅速思考,我好像不认识她,接不接呢?接?不接?鞋脏了怎么办……
女生以为他不想要,有些尴尬,刚想放下手,许皎白接过去,“谢谢。”
“啊不客气。”女生转了下伞柄,“那我先走了。”说着闷头快步往前走。
许皎白默默跟在她后面。
到了学校把鞋擦干净,湿纸巾还剩很多,许皎白记得昨晚也见过女生,是季横的同学。
啊,季横。
怎么办。
许皎白可怜兮兮地落下手,兜里还揣着那颗季横给的糖果。
“看什么呢?”管向童从旁边冒头,“手里生花了?”
管向童嘴角青了一块,许皎白用眼神询问。
管向童扇扇手:“害别提了,爸妈吵架我劝架,最后倒霉的反而是我。”他坐下,杵着下巴努努嘴,“季横过来了,找你的吧。”
许皎白猛然回头,季横杵着门框和别人说话,说完便朝他走过来。
第23章 依赖
季横走过来,先是摸摸脖子而后往许皎白胳膊肩膀看一看,干咳一声,“来看看你有没有少胳膊少腿。”
许皎白:“?”
季横不过是没话找话,两个人互瞪着眼,气氛干巴巴难受。
许皎白迟疑着抬起胳膊动动腿,回应季横:“没少,是完好的。”
“……嗯。”季横还是想揉一揉许皎白的脑袋,他对别人的性向没任何好奇,也不歧视,曾经偷偷在外打工,什么人都见过,形形色色,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但是这个人换成身边的人,换做许皎白,他又觉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许皎白是因为信任才和他讲。
季横问:“中午还去画室?”
气温已经降下来,炎热短暂消散,画室背阴应该也很凉快。
许皎白回:“去吧。”
“ok。”
季横转身要回教室,许皎白叫住他,“等下。”
“怎么了?”
“你们班有个短头发,大概这么高的女生,她……”
季横脑子里还没形成人像便脱口而出:“曾佳?”
“我不知道她叫什……”
季横根本没听他讲话,凑近了,也不管距离不距离,热气拢在许皎白耳朵上,“你不是说不喜欢女生吗?”
许皎白顿时又丧起来。
季横果然还是介意他喜欢同性。
他听自己声音木木地回:“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早上借给我湿纸巾……你能帮我还一下吗?”
“哎不是。”季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恰好打铃上早自习,他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替你还她,中午再跟你说!”
回了自己教室,季横绕过自己座位往曾佳身边走,把湿纸巾放在她桌上,“还你,谢了。”
季横回到自己座位,曾佳的同桌扯了扯她衣服,“哎怎么回事?你不是相中隔壁班那个吗,怎么反而是季横找过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师走上讲台,曾佳只能小声讲,“下课再和你说。”
对面坐着的王穗雪收回视线,手指在笔记本的一角窝了窝。
中午季横早早到了画室,许皎白姗姗来迟,画本刚打开就被季横按住,“先别画了,有点事想和你说清楚。”
许皎白:“可以不听吗?”
季横有点毛躁:“你以为我想说什么?”
“不想听。”
许皎白选择掩耳盗铃,听不到就是不做数。
“求求你听我说好吧?”季横颇为无奈。
许皎白抬手,手指塞住耳朵。
“那你说吧,我假装听不到。”
季横火了:“别给我假装,你给我听着!”
许皎白那对棕色眼珠移移位置,向角落瞅,“哦。”
“你还嫌我凶?”
“我什么都没说啊。”
“……我脑补的。”季横叹口气,抽出许皎白手里的画本放在一旁,“好好听我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没说你必须得喜欢女生,只是……”季横捋了把头发,曾佳喜欢许皎白的事他也不能说,女孩子生起气堪比恶龙咆哮,况且他也不愿意,“这叫我怎么说?”
许皎白:“那就别说了吧。”
季横:“你别打断我。”
许皎白:“哦。”
“总之我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喜欢谁都是一样的,男或女或者别的什么,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我并不介意,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
季横说:“那你还露出那副表情,躲我做什么?”
“什么表情?我没躲,是你躲着我。”许皎白说。
又是那副表情。
如同受伤的猫闷不吭声地给自己舔舐伤口。明明难过却什么都不肯说。
季横说:“我也没躲,只是不知道保持什么距离才能让你感觉舒适,你之前不是一直叫我离你远点吗?”
许皎白现在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停了几秒,嘟嘟囔囔:“是你的话就没关系。”
他以前也说过一样的话。
“因为我给了你糖?”季横记得,笑了笑,“那你也太好骗了。”
季横看着许皎白,还是觉得神奇,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他仍然能赤诚对待别人,把信任交付出去。那层冷漠的壳子稍稍一碰就脱落,没有一点伪装,露出柔软的芯,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昨天给的糖你吃了吗?”
“没有。”
“怎么不吃?”
许皎白把糖拿出来,在季横面前展开,落在手心里小小的糖果,想法不言而喻。
季横接过糖果,拿在两指间。
——“你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什么都照顾他,他迟早会受伤的。”
指尖顿了顿,季横把糖送进许皎白嘴里,视线停在那本画本上,黑色的封皮反着光。
“还画画吗?”季横指指自己,“模特今天不睡觉。”
许皎白:“其实你睡不睡没差。”
已经能默写下来了,整整一本,只差几页就画满了。
季横:“你说的啊,我真睡了。”
许皎白点点头。
季横跨坐椅子,两手搭着椅背,脑袋低下去闭目假睡。
许皎白拿起画本,刚翻过几页,季横又说:“你还是不放心啊。”
他闭着眼睛声音显得慵懒,“说了不介意就是真的不介意,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没不信。”
季横睁开眼,他经常笑,随和的张扬的帅气的,各式各样,所以大家都自动忽略他不笑时的表情,比许皎白更冷漠,沉睡在冬日的夜晚,漆黑又孤寂。
许皎白没看到,专注于自己的画,从生涩到熟练,短短几个月,厚厚的一本全部都是季横。
“为什么画我?”季横问得很轻。
“嗯?”许皎白正在苦思冥想要怎么藏尾巴,根本没听他讲话。
“没事。”季横说,“没听到就算了,好话不说二遍。”
他不会伤到他。
他能照顾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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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管向童垂头丧气的往家走。
季横搬走有一段时间,以前父母吵架基本都围绕着季横的妈妈吵,鸡毛蒜皮一点小事,管向童听得头疼。
季横他妈挺好的,小时候还偷偷塞糖给他,笑嘻嘻说:“季横那小白眼狼不吃,那给你吧。”
管向童满心欢喜拿糖回家却被自己亲妈骂了一顿,揪着耳朵问他:“你这个嘴就非得那么馋?非要接人家给的东西?”
今天家里也在吵架。
锅碗瓢盆地摔,噼里啪啦演奏。
“不想过了你早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会跟你在这儿耗日子?我早他妈离婚走人了!”
拜托,不要为了他。
管向童站在门外,手握在门把上。
“你看看你那穷酸样,一天到晚抠里抠搜,在外面当老好人,扶这个一把扶那个一把,我看你就是占人家便宜!臭不要脸!”
“……人家老太太我有什么好图的?”管父想生气又提不起脾气,累得慌不想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