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说谎(82)
后来等到再过年的时候,保姆特地包了饺子留给他,可他再也不碰了,等到保姆赶回家过年,他就把饺子悉数倒进了垃圾桶。冷了的饺子,里面的肉馅伴着韭菜,让他闻着都恶心。那一年过年,他家没有吃饺子,他爸妈少有的在家,会做饭的爸爸准备了火锅,他原本决定喜欢上火锅,用火锅代替饺子团圆的概念的,只是没曾想到这一顿火锅,最终让他厌弃了自己。为什么吃火锅?不是因为配合过年的热闹,只是因为他们突然留在家,而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只能用冰箱里的食材应付着吃一锅火锅。
明明是该热闹着吃的东西,却是因为谁都没有说话而显得冷清。不知道为什么,他爸妈吵了起来,他小小年纪听的多了,无外乎就是资产问题,股权问题,都不是他在乎的事情。他在乎的是想吃从锅里捞出来,热腾腾的肉,然后他妈因为和爸爸吵架太过生气,话越说越多,从他爸爸的你不该插手公司太多,到他妈妈的你以为我为的什么嫁给你,然后战火渐渐转移,转到了一旁乖乖呆着的自己身上。
他被当成吵架的盾牌和利剑,爸爸拿着自己当盾牌,要不是因为有孩子,我压根就不想给你公司的一分股权,妈妈拿自己当利剑,要不是有孩子,我压根就不想和你这个下层人结婚,是你该庆幸自己,我还能仗着你的资金投入,为你生个孩子。然后想要抓起利剑的人,翻了锅,满锅的汤泼在了他的身上,他爸看一眼,笑笑说,你也就会拿孩子生气,可也没帮他擦干净,起身走了。他妈生气的嫌他碍眼,让他带着一身火锅汤去罚站。
他在走廊里罚站,还是和往年一样,听到了外头的炮竹和烟花炸开的声响,而他却没再被吸引,他终于明白原来他的家连缺口的瓷碗都不是,只是一堆烂碎片,而他在这个家里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没有再为自己祝福新年快乐,过年成了他平常日子里普通的一天,和平常在学校,在外面被人当面议论的普通一天没什么不同。那天之后,他觉得火锅也难吃,一切代表着热闹团圆的东西,他都讨厌。所以厨房没有餐桌,只有吧台。
不过,还好。只是到讨厌的程度,他不会因为这种东西而难受,所以可以迁就一下尚雪臣,毕竟他喜欢,那他就不能直白的说讨厌,只能用都可以来敷衍。他其实从没有因为什么而哭过,最起码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去流泪的。可他也从没有因为什么而发自内心的笑过,这世上好像也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去笑的。
想到这里,他想起,那晚有一个人在浴缸里,闭着眼流泪。那个流泪的人会戳着自己的酒窝说可惜,在他心里,自己是值得的吗?好像是的,这样一来,自己在别人心中是值得了,他看这个人间好像也感觉到了值得。
季书平回来的时候,尚雪臣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安分了,不再去晃着自己的脚,坐正了身体,看着电视。此时电影的背景是在海边,男女主人公在沙滩上吃着烛光晚餐,有些俗气的浪漫。
“季书平,你喜欢吃海鲜吗?”尚雪臣不是故意再要去摸透季书平,只是看到这里,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而已。
“还行。你喜欢吗?”
“还行。”他其实喜欢,只是学着季书平说还行。
“你想去海边吗?”季书平问他。
“海边?怎么去啊?”
“我带你去。”
“你不用去公司吗?”
“说过了,我在休病假,我带你去海边散心修养。”
尚雪臣想起董事长打来问他的电话,季书平肯定是撒谎自己犯病了,可他说着要带自己去修养。他想起自己好像又忘记过一些东西,看来他是当着季书平的面又发过一次病了。
又有谁不喜欢去海边呢?况且还是公费旅游。
“好,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睡醒就走。”
“睡醒就走?会不会有些突然了?”
“不会,既然想去,就没有突然这种说法。”他看尚雪臣像是同意了,接着说道,“因为明天早上一起出发,所以今晚我会和你一起睡。”
尚雪臣回头看他,他这句话里的因为所以,好像有点过于牵强了。他有些摸不清他的打算,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和他今晚做一些事情吗?
“单纯睡觉。”
听他这么说,尚雪臣露出一点窘迫,为自己对今晚一起睡这件事情上的猜测。
吃完收拾好茶几上的残余,尚雪臣摸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散思维。他说单纯睡觉啊。他拉着衣服领口蒙在了鼻子上,挡住自己的半张脸,想到自己会错意,还是觉得有些丢脸的。衣服上原本的玫瑰香没有了,只剩火锅味。季书平其实是不喜欢身上沾满了火锅味吧。
季书平拎着空气净化器过来,打开机器,置换客厅里的气味。看见尚雪臣蒙着脸侧躺,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蹲在沙发前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尚雪臣在他伸手过来要摸自己额头的时候,想了起来,想起他吼叫着推开了季书平,疯癫的四处逃窜,他握住了季书平伸过来的手腕,手指往上移一点摸到了季书平手背上的伤。他的病就是这么麻烦,总是事后忘记,隔个两三天又想起,反正是要让他提心吊胆,折磨着他。
“季书平,你……我……”你我了半天也没说个一二三出来,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或许直接道个歉?
季书平反握住他的手,“一会儿洗澡记得换睡衣。你想说什么?要是实在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可有些事,不是不想说就行了的。
“我其实想问,你这衣服沾上了火锅味,你那个衣物护理机能去除吗?”他其实要问的不是这个。
“可以。”
尚雪臣拉开了挡住自己半张脸的衣服,“那我先去洗澡了。”说完却没有从沙发上起身,因为季书平还是蹲在沙发前看着他,握着他的手也没松。
季书平定定的看着他,因为他的一句你喜不喜欢吃火锅,他的一块姜,引出了自己许多年前的难过,他不喜欢家,他的家空荡荡的,很冷清。所以他这会儿用力握紧了面前人的手,他想要塞满,塞满这个人的身体来填补因他引起的空虚,他想要被抱紧缠绵,皮肤唇舌丝丝入扣,肉/体相连,看他高昂着脖颈发出一阵阵喘息以此来代替他童年时当面听到的吵架对话。他急切需要一场炙烈的床事,来解吃完火锅之后的口内燥渴,来抚慰他,让他感到被需要。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对他说的单纯睡觉是无意识的撒谎。
“季书平?”
他叫了他一声,季书平这才松了手。尚雪臣上楼去的时候,季书平还蹲在地上,抬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从楼梯拐角转身的身影,然后指甲刮在了皮质沙发上,发出恼人的声音。
手机响起,季书平站起了身,坐进了沙发里,“查到什么,直接说。”
“我查到,徐雪士回国接触过一次邵陵,邵陵没有和他见面。绑匪应该不是徐雪士那边的人。”
徐雪士联系了邵陵,邵陵没有答应见面?所以才从姚彩儿方面下手?
“还查到了什么?”
“还查到邵陵和沈家有接触,他可能是用自己手里的邵氏股份钓着了您和沈家。”
“绑匪最近还有给邵陵打电话吗?”
“没有。我怀疑绑匪已经撕票了。”
季书平摸一摸手上戴着的戒指,在酒店接走姚彩儿的人是徐雪士的人,现在姚彩儿不在徐雪士那里,也就是说,可能是中途换上了其他车,周媛也在,就是不知道是周媛中途带走的姚彩儿,还是周媛中途和姚彩儿一起被绑上了车。“人应该没出城,姚彩儿太显眼,出城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想办法排查一下姚彩儿所在的位置。复制那个给邵陵发短信的手机号,你用绑匪的口吻发短信给邵陵,装成绑匪去和邵陵讨价还价。逼得他无路可退,只能把手里的股份卖给我。”
尚雪臣这次洗澡有些磨蹭,没像白天那样随便冲洗一下,而是拿着毛巾仔仔细细把自己都搓了一遍,打上沐浴露,给自己揉出了一身的泡泡。揉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好像是因为季书平抓着了自己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所以此刻他才这样仔细的刷洗着自己。他哼笑一身,只觉得是自己多想,然后心不在焉的继续冲洗身体。
等他洗好出来的时候,季书平已经靠在床头戴着眼镜看着书。他很久没看见季书平戴眼镜了,现在一看,他戴眼镜其实也挺好看的。季书平看他终于出来,合上了书本,“睡吧。”就等着他过来熄掉床头灯了。
季书平太过理所当然让他过去睡,他可没有那么心安理得。
“我去楼下看一眼鱼。”说完也不等季书平反应,直接自己出了房门往楼下跑。季书平看跑了的尚雪臣,摘下了眼镜,放在了床头,顺手熄掉了他那边的床头灯,留下了尚雪臣那头的灯,自己躺下睡了,要是坐着等他回来,估计又会尴尬。
尚雪臣坐在客厅沙发里,手里抱着鱼缸,“小鱼,你说我要不要喝点酒再上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了大姑娘上花轿的紧张感。他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好像从季书平抓紧自己的手里感受了他的渴切需要,可现在他又像个清高圣人一样,戴着眼镜看着书一副无所念想的样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他抱着鱼缸去了厨房,开了一罐啤酒,一口闷下。喝完丢掉易拉罐,看着吧台上的鱼缸,上去用双手在鱼缸上搓了搓,“给我点勇气吧,小鱼。”深深吸气,转身要往楼上去。走了两步去而复返,继续搓着鱼缸,搓了半天又泄了气,“小鱼,我还是陪你一会儿吧,等他睡了我再上去。”
等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他又喝了两罐啤酒,哈欠也跟着上来了,估摸着季书平应该是睡了,他也被酒精催得有些困了,强打精神再搓两把鱼缸,这才踩着东倒西歪的步子上了楼。进了房,季书平果然是睡了,还留着盏灯给他,觉得他真是周到。上了床,熄了灯,平躺在床上居然听到了自己的砰砰心跳,原本准备翻身换自己睡惯了的姿势,却无意间碰到了季书平的手,心脏更是跳的厉害。
看人睡着,没有动静,尚雪臣听着自己加重的呼吸,舔了舔唇,保持了这平躺的睡姿,伸手用自己的小拇指搭上了季书平的手背,然后闭上眼,渐渐睡去。
等到尚雪臣呼吸平稳,像是彻底进入了梦乡,旁边的季书平睁开了眼,他等了太久了。他起身靠在床头,低头看着尚雪臣的脸。他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担心睡着了的人刚发病不久,不想再刺激着他。季书平用手背去摩挲着他的脸,低头仔细去看他的脸,人好像睡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