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说谎(7)
等到了近郊的别墅区,尚雪臣交代出租车司机在外边先找个地方停车等他,他自己走进了别墅区。
尚雪臣在别墅区里转悠,边走边想,现在的工作室,没事就包个小别墅,真会折腾。想完又想起自己好像答应别人看别墅了,说不定也在这一片呢。拿出手机一看,好家伙,这有钱人的别墅在市里呢。建在市里的别墅可不便宜,特地找人看着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
七拐八拐终于找着了那工作室,门前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英文LOGO挂在铁栅栏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买来装饰的呢。
尚雪臣站在门前盯着那LOGO瞅了半天,现代人什么都讲究个格调,可实用性太差,还不如打印店门面顶上的大幅标牌,业务什么的都在上面给你写齐全了,都不用导航,800米开外就给你找到,比海里的灯塔都显眼。真要靠这铁门上的小LOGO找,还不如在电线杆柱上找男性广告来的靠谱。
尚雪臣摁下门铃,房里人透过门铃上的显示屏问他,有预约吗?尚雪臣回答有,其实没有。
等进了别墅,尚雪臣眼也不眨的就说自己是周媛公司派来的,最近在筹划婚纱秀,这次的品牌宣传其实是钻戒,所以婚纱只能用来衬托钻戒,婚纱不能抢风头。可钻戒再大,戴在手上,看台下的人不是拿着望远镜看的话又怎么会注意,就想在模特手里的捧花上花心思,引导看客视线转移到模特手里。
这工作室与周媛的公司合作过两次,一场品牌活动工作室也会受益,谁会去在意活动怎么办,只求自己有利可得,当下就翻出图册给他选。
尚雪臣其实就是信口胡诌,吸引顾客看钻戒办婚纱秀,却在捧花上别出心裁,哪个策划公司脑袋倒进了夜香桶想出这点子。人的眼睛就那么大,再大也大不过二次元里的美少女,视线范围也就扇面那么大,第一眼注意到的新奇玩意儿之后,就很难挪开去看其他。
可撒谎这事,不管说的话有多离奇,首先一点就是得自信逼人,自己信了,别人才会信,和传销一个道理。尚雪臣把个离谱策划案一口气说的头头是道,不给人提问的余地,别人也就不会有思考的间隙。
图册拿到手里,装模做样翻了一遍,“先做一束白玫瑰的捧花吧。我回去拿给造型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批量定吧。”
“那要做什么样式的呢?捧花的造型我们一般都会配合婚纱的造型。婚纱如果纯白的话,可能会在白玫瑰里点缀一些其他颜色的小花或绿叶做为陪衬。”
尚雪臣想自己好像没有见过佳佳穿婚纱的样子,不知道她的婚纱是什么样式的,指着图册上的捧花样式说,“就这样的吧。”他也只是觉得指着的这个捧花样子好看。
“这是圆形三段,配直筒和鱼尾的婚纱最好看。新娘婚纱如果是大圆摆,个子不高的话,再用这个捧花就不能衬身段了,反而显得累赘。”
尚雪臣失神的看着图册上的捧花,“佳佳个子不矮。”
工作人员听了看他一眼,想着又是代入了自己心中的初恋吧,男人嘛,总对初恋有莫名情结,“那花叶你准备怎么配?白色单调的话,还可以加浆果,现在流行这个。”
“不要叶子和果子,要全开和半开的白玫瑰,可以加没开的淡粉玫瑰。我后天来取。”他记得佳佳做事干脆利落,喜欢的东西也是干脆分明的。所以他猜佳佳会穿一字露肩紧腰齐地的直筒婚纱,不会选大摆拖地,后摆像个扫帚一样的婚纱。
确定好定制款式,交货时间,尚雪臣走出了别墅,出来一看,还好出租车还在原地等着他。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出租车,这世上还能原地不动按照约定等着他的,似乎也只有谈好价钱的出粗车司机了。上了车司机师傅照例问一句,“去哪儿?”
尚雪臣半抬眼皮,想起自己今晚还得打工,似乎又是适合一个人静坐的夜晚。
第6章
季书平第一次去了闲置的别墅,司机又开始用探寻的眼光看他。没一会儿杨连打电话过来问他精神好不好,季书平对着电话温和的说自己很好。然后撇过头去,看街边各式小店亮起的霓虹灯。淡弱的光线照进黑色的瞳仁,可眼睛像是匀整的镜面,只反照着光线,照出街景,没人看到这镜子后的东西。
季书平没让司机把车开进别墅,司机听话的没问原由。他也知道这别墅是买来留着季经理发病时呆的地方,他知道他有病,毕竟是董事长派他来监视经理的。可司机也疑惑,这位经理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病,在外从未见过他情绪波动。只是偶尔毫无征兆让自己变换路线,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是对着监视自己的人自然要堤防着些。
季书平走进别墅的时候未开灯,他怕有人被惊醒。走进客厅,黑色沙发上却没人。他怕是光线太暗,沙发太黑,而那人又那么瘦,躺在暗影里导致自己看岔了才会觉得沙发上没人。
季书平走进沙发,等小腿挨着了沙发边,屈膝下去,手沿着沙发一寸一寸的摸。小心的把沙发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原来沙发上是真的没人。
不可能。他在办公室里看监控的时候明明看见他圈在沙发上睡觉,只路上的功夫他就走了吗?季书平不相信,心里带着侥幸,隐隐希望着他还留着,或许呆在泳池边。
季书平腾地从沙发上坐起,匆忙去开浴室的门,等进了浴室摸上另一扇门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朝高台浴缸走去。
跨上一步台阶便看到浴缸里蜷着个人,安心睡着。季书平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这口气松的莫名其妙。只是看着浴缸里蜷着的人,他无暇去探究自己这口莫名其妙的气究竟从何而来。
继续跨上台阶,坐在浴缸边,这时候的眼睛再也不像镜面那样平整,眼里泛起的柔光就和下午尚雪臣在泳池边划拉出的粼粼水光一样。
尚雪臣那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16岁的佳佳。昂着粉扑扑的脸蛋,对着自己说,尚雪臣,我喜欢你。未经人事的少女羞红着脸蛋说出直白的话语,对着自己的青春暗恋捧出真诚的一颗心。刚刚发育出的圆润透在白衬衫里,使流着汗的夏天美妙不可言。到这里为止的场景都谱写着生涩动人的青春物语。
梦境回溯,巷子深处缩着一个人影,低头对上鼻青脸肿的16岁齐梁,流着眼泪,那双眼睛比抛弃在垃圾桶旁的野狗更水汪可怜。尚雪臣对他伸出了手,搭上他的手却不是一双少年的手。尚雪臣顺着手背突起的青筋抬头去看,他又变矮了,矮到7岁时的身高,牵住自己手的男人却又恰好隐在灼热的太阳光线下。
矮个的自己,分明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却又轻易捕捉的到他的笑容。他牵着自己往前走,指着路边的花告诉他,这是惊恐,那是厌恶。小个的自己问他,何时才有喜悦。男人忽然停下,直直指着对面和他说,鱼来了。尚雪臣顺着他的指头看向对面,两个鱼头人身的人朝着自己挥手。尚雪臣松开了手,开心的跑向对面,喊着“爸爸,妈妈。”
喊完回头想向送自己回家的人道谢。在路中间停下转身,那男人的脸终于不在背光处,可尚雪臣却没有注意他的容貌,只是看着他手上拿着的打火机,看他露出森冷的笑容,问,“雪臣,想看烟火吗?”
尚雪臣被惊醒的时候,已是早上。扶着浴缸沿坐起,这个不知所云的梦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借酒精入梦,还是因为遇见了故人。
看看时间,没有深思的空余,还得赶去郊区拿定制的捧花。跳下浴缸,跑去厨房冰箱拿了两片面包,急匆匆的出了门。
人匆忙的时候,观察能力急剧下降。跑着出门的尚雪臣没有注意到浴缸边的脚印,没有注意到二楼窗台边的黑影,更没有注意到别墅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
季书平的司机正坐在车里汇报着自己的工作,看着有人从别墅里匆忙跑出,“董事长,刚刚有人从别墅里出来了。是个男人,看身形应该不是总经理。”
“好的,我会继续观察。”
尚雪臣拿到捧花再赶到金源酒店,路上着实花了点时间。酒席安排在下午5点左右,似乎是定不到好的时间段了,所以凑合着这个时间走个场。尚雪臣昨晚没回住处,有钱人家连按摩浴缸都比自己租来的床好睡,毫无负担的在浴缸里睡了一晚。
穿着睡了一晚没换过皱巴巴的衣衫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着实被经理带锤子的眼神狠狠打量了一遍。还好尚雪臣脸皮一般厚,拿着捧花挡脸,按照前天踩好的点去了新娘休息室。大厅里的酒席似乎都坐齐了,席上的小碟冷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司仪滔滔不绝念着开场词。
尚雪臣趁着台上司仪费劲的抖包袱,绕进了新娘休息室。休息室已和前天有些不同,沙发还是那套欧式宫廷奢华的组合沙发,只不过后面挂着新娘的大幅写真,照片上的人笑得真切。尚雪臣看着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照片里是这个年纪的佳佳,可这笑还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透出一股朝气,这朝气对着尚雪臣常年苍白颓丧的脸总是有吸力。
身后的门被打开,尚雪臣回头,来人看见他,慌张的关了门。尚雪臣皱眉,他很少表现出如此厌恶的情绪,“我还以为你会穿直筒的婚纱。”
穿着拖尾蓬裙婚纱的佳佳看了一眼尚雪臣手里的捧花,然后抬头看他笑着问,“那是给我的吗?”
尚雪臣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捧花朝佳佳走过去,“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白玫瑰。”
佳佳的笑僵在脸上,尚雪臣递过捧花,和佳佳擦肩而过,快离去的瞬间被佳佳拉住了袖口,“这算什么意思?”
尚雪臣回头看她,佳佳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没什么,你结婚,我也没什么立场出份子。送你个捧花,捧花反正是丢出去的,丢出去的前男友就不用挂念了。”
佳佳回头对上他,脸上全是隐忍不发的悲愤,“你是来讽刺我的?”
尚雪臣摇头,“佳佳,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祝福你的。”
就这一句让佳佳脸上的悲愤转成了悲伤,“我倒宁愿你是来冷嘲热讽的,这样还能说明你对我还有不平的挂念。可你说你是来祝福我的,难道我们是和平分手吗?是我先出的轨!你该生气的指着我的脸骂一句不要脸的女人,可你偏偏对我说放手。我们当年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你到底有没有对我有过一丝的占有欲?”
尚雪臣任佳佳大声吼着,外面大厅的音乐声完全能盖过佳佳的怒吼,没人会在意休息室里对陈年烂事的算账,“佳佳,今天是你结婚的好日子,就不要……”
“尚雪臣,如果你对我有一丝的愧疚,就不要对我说祝福这样虚伪不切实际的话,你就承认你拿这花对我的讽刺,拿这白玫瑰讽刺我在这段感情里的不忠贞。”
尚雪臣捏紧拳头,如她所愿,深吸一口气说,“王佳佳,你这不要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