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32)
“妈,你……”
叮咚叮咚。
“别说了,出去看看什么事?”姜文不耐烦道。
姜历方欲辩驳,被老头子阻喝,只得跟着女佣去打探。不一会儿,帮着快递员把大箱子搬入客厅。
“谁的快递啊?”
何萍问得是正在收货单上签名的大儿子,不想,竟由纪迹回答:“我和尘尘寄的。两人拿不动,干脆快递过来。”
何萍脸带笑意地责备。“你人来就好了,买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尘尘买的。”纪迹揉着爱人的肩膀道:“我陪着他去挑的,走得腿都疼了。”
何萍冲霄尘笑道:“你能跟纪迹来看我们,这心意就到了。不用破费。”
霄尘淡淡一笑,抿唇道:“是应该的。”
姜文一直默默观察着霄尘,见他不骄不躁的回话,心里暗自点头。看来,小茹的话不错。现今,像霄尘这样文静沉稳的孩子不多了。只可惜,不是个小姑娘啊!
姜历等人拆开包装箱,东西一样样呈现在大伙面前。姜文喜欢的古画、侍女屏风、急需的龙头拐杖、很久前就想要的紫沙茶具,使何萍欣喜若狂的手工化妆品、三件牡丹旗袍、六套古典洋装、三只限量式手提包。一堆老年人补品,包括一白一红两瓶燕窝,两支人参。
何萍捧着旗袍,笑容满面道:“霄尘,你太客气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没什么,只要你们喜欢就好。”
霄尘不说,纪迹却没什么顾忌,大方坦白。“光外公的紫沙茶壶就八千,外婆你的化妆品两万五。这些补品加一块儿,恐怕也得四五万不止。”其实,何萍的化妆品是纪迹出钱买的,补品多数是他添购的。但,尘尘比什么都重要。这种领功的事,当然要推给老婆不是?
“霄尘哪,真不晓得怎么谢你。”欲待不收吧,自己心疼不舍。收吧,那么贵重,拿了便是认下他了。想来,自个儿早已拿人手短。两老认命的接受了礼品,与霄尘谈话的语气自然温和多了。
“说了这么久,你们还没吃饭吧?”何萍招呼女佣开席,请霄尘纪迹上座。并吩咐女佣打扫纪迹的房间,换上晒过的棉被,跟羊毛垫,同时把行李搬上楼。
“霄尘,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霄尘挑眼看着不怀好意的问话者,淡然道:“我的家人都过世了,只剩下我一个。”
美艳的东方女人,得意地瞄了眼姜文道:“哎呀,你真会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据我所知,你爸妈在你小时候就离婚了。你爸爸坐牢自杀,你妈还好好的,不是吗?”
霄尘压住想理论的纪迹,弯起唇角道:“难为大舅妈这么关心,连十几年前的事,都查的一清二楚。”霄尘紧盯着女人的眼瞳,微笑道:“花了你不少钱吧?”
女人的笑脸倏地一变,冷哼道:“你别叫我大舅妈,我可受不起。”女人把脸转向纪迹,语重心长道:“纪迹,连他爸妈都不要的人,你要啊?不要怪舅妈多嘴,报告里说,他爸进监狱,和他也脱不了关系。这样个克人命的扫把星,你怎么能放在身边呢?”她原就因为亲人的越洋电话,对霄尘极其不满。如今,两人来探亲,买了那么多东西,居然没他们的份,别提有多堵心了。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了。”纪迹剥虾子,放入霄尘的小碗里。面对霄尘时,脸上洋溢的柔情,只怕连瞎子也能感受到那股温暖。
“你……”女人咬牙切齿,心里暗骂纪迹不知好歹!
“别说了!”姜文冷喝着阻拦媳妇的话头。“这是纪迹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爸,话不能这么说。”二媳妇娇笑着为妯娌解围。“电视里播的那些同性恋游行,什么也不穿,多恶心啊?”
老头子眉头一拧。
大媳妇机不可失地补充道:“我们是不想让纪迹变成那样,让人给带坏了!”说罢,故意斜了霄尘一眼。
“妈,那是人家外国人开放。”受了几年加拿大文化的熏陶,姜隆看不惯母亲那副炯炯逼人的嘴脸,辩驳道:“又不是每个同性恋都要去游行的,何况小姑姑都没管,你们管什么?”
女人狠狠朝儿子拐了眼,骂道:“小孩子,懂什么!”女人见霄尘被自己讽刺了半天,仍没事一样吃着饭菜,不禁怒火中烧。“像这样的人,根本不该让他进门,弄脏房子。”
纪迹双瞳微微收缩,优雅地擦了擦嘴唇,冷笑道:“看在外公外婆的份上,我本来不想多说。各位不要把客气,当福气。我提醒你们,这房子姓纪不姓姜。”
女人愕然道:“你竟说出这样的话,好歹我也是你舅妈!”
纪迹看都不看女人一眼,放肆朗笑道:“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连宾主关系都没搞清楚,居然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各位不觉得可笑吗?”
“纪迹,你这么说我们,太过份了吧?”姜历被外甥这么说,不由得老脸通红。
姜隆小声嘀咕。“爸妈,你们还不是更过份。”
纪迹双肩一耸,靠向椅背,帅气的脸庞浮现狡猾的笑意。“大舅果然还有点自知之明,竟然对号入座了。”
“你……”姜历气得不轻,口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傲慢的女人马上急着为丈夫拍背,递水。
纪迹拉着吃完饭的霄尘起身,轻蔑地俯视着出言不逊的舅舅舅妈,宣布道:“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反对我和尘尘关系的人,出现在这个家里。各位如果听懂了,是回房间,还是出门打雪仗,敬请随意。我纪迹,向来不勉强人。”
何萍见好好一顿晚餐,被儿子媳妇搞得乌烟瘴气,心下恨他们多管闲事。她这把年纪早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什么可操心的?无奈,让他们闭嘴,又不听。结果,弄成这样,真叫自作自受。“纪迹,霄尘啊,你们坐飞机也累了。就早点洗澡休息吧?明天,再跟外婆好好说说话。”
“是啊,早点睡。”姜文喝了口白酒道:“霄尘没来过多伦多吧?赶明儿,让纪迹带你四处转转。”
“好的。那么,各位晚安。”霄尘颔首告别,任由纪迹拉着自己迈出大厅。转身之际,眼梢偷偷露出讥嘲。这些人,被纪迹抢白的够惨,他就不落井下石了。
“尘尘,他们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纪迹跨出客厅后,双手拥着霄尘的肩膀,黑色的眸子里尽是担忧。
霄尘伸手摸摸纪迹的脸颊道:“放心,连这些话也受不了,我就不是霄尘了。我想,今晚睡不着的该是他们。”
纪迹像孩子似的吧唧了霄尘一口,咧嘴笑道:“敢这么对你说话的人。今后,我会让他夜夜失眠。”纪迹说笑着,拉过霄尘的手,步向楼梯。“尘尘,这是游戏室。我和大哥,二哥常在这里赌桌球。是我小时候,零用钱的发源地。”
“我不会桌球。”霄尘瞅着豪华的游戏室,里面不仅有精致的球台,还有各项运动器材。室内的一角,放着老旧的婴儿脚踏车、破损的篮球、断裂的木剑……想必是纪迹孩提时代,喜爱的玩具。
“不会有什么关系?我教你。”纪迹揉着霄尘的腰,跨上转角的楼梯。“二楼,是爸妈的卧室,和他们各自的书房。余下的多数是客房,女佣住底楼。想看影片,走廊最里面的那间,有八十寸的彩电,跟配套齐全的音响。”
纪迹并没有在二楼停留,他揽着霄尘继续向上走。三楼的过道走廊,与下面两层不同,是木质地板,并铺上粉色的地毯。一扇扇房门,也不尽相同,有黄有灰,刻鹰刻虎,甚至有吸血鬼的图案。“大哥,二哥,我,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爸妈为了培养儿子的个性,让我们自己布置房间。这三楼,等于是我们的天下。除了打扫的女佣,当时,连爸妈也不准上来。”
纪迹推开雕刻着白虎的本色木门,抱着霄尘入内。房间面南,有着两扇大窗户。窗角的一边,配置着奶油色的布沙发。
右侧靠墙的正中央,摆着五尺大的睡床。右边的床头柜上,竖着盏小夜灯。与床尾相对的矮柜柜面,放置着彩电、DVD播放机、双声道音响。
卧室里没有衣橱,倒有个小型书架,上面摆满了五花八门的书籍,和各色各样的唱片。值得一提的是,床边还有只小型冰箱。比成人的膝盖稍高,两尺宽,箱面上装着海豚把手,相当迷你。
“收拾的挺干净的。”纪迹看了看房内的摆设,感慨道:“四年多没来了,这里一点没变。”纪迹拉开玻璃窗,一手拍着沙发的靠背,回视着霄尘道:“尘尘,这就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霄尘的心中,掠过一丝感动。好像整个人泡在蜜坛里,有些甜蜜,又捎带了些苦涩。“真是个好地方。”霄尘来到纪迹身边,趴在窗台上,向下望。那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庭院、栅栏、树梢、邮箱、公路,尽皆披上了银装。“纪迹,我长大的家,早在拆迁时,无影无踪了。甚至,没留一张照片。”
纪迹的双臂从霄尘胳膊下伸出,交握于尘尘的胸口。纪迹紧紧环着怀里的爱人,轻声道:“房子拆了,但记忆还在。尘尘,你可以一点点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回忆。”
霄尘勾起嘴角,雪花吹上他的鼻尖,有点清凉。多伦多的狂风,由打开的窗口,吹入卧房。他身陷纪迹的怀抱,好像回到了温暖的春季,感受着杨柳清风。
纪迹抓住霄尘想接飘雪的手掌,关上窗户道:“要看雪景可以,隔着玻璃看。否则,会感冒。”纪迹翻开仆人运上楼的皮箱,找出睡衣,拐尘尘洗鸳鸯浴。
他们三兄弟的房间,都是主卧室。之中,以他的梳洗间最大。浴室的墙面贴着彩画瓷砖,四面一致,俱是雨林茂密树丛的景色。
霄尘边洗澡,边找着画内隐逸于密林中的野兽。不仅舒适了视野,更放松了心境。不经意间抬头看屋顶,一条手臂粗细的蟒蛇,正张开鲜红的大口,捕食般地冲下来。“纪迹,这瓷砖的立体效果真棒!”
“真的吗?”纪迹高兴地搓着背道:“这是我在电脑里画完之后,专门请人做的。”
霄尘冲水洗去发丝上的泡沫,提议道:“我们回去,也弄一个吧?”
“公寓的卫生间太小,立体图,显不出效果。”纪迹擦着周身的水珠道:“我们不是还有几间别墅吗?尘尘喜欢什么,在那里装修吧?”
“也行。”
两人裹着毛巾踏出浴室,换上睡衣,钻入棉被。纪迹从书架上取出老照片,一张张翻给霄尘看,并在一旁讲解。“这张是一岁时拍的。”
“纪迹,你小时候比缘缘还可爱。”
纪迹挑眉道:“那,尘尘是不是更爱我一点了?”
霄尘揉着纪迹的脖子,送上一个法式热吻,笑道:“你说呢?”
“尘尘,别惹火。明天,还要带你出去走走呐。”纪迹亲亲霄尘的额头,翻过一页照相簿,指着相片中的景色道:“漂亮吗?加拿大十月的金秋。”
“真美,红的像火一样。”霄尘欣赏着一页页美丽的风景照,心生向往。忽然,几张人物照映入他的眼帘,一对男女出现的次数尤其频繁。“他们是你以前喜欢的人?纪迹,你的情人,都可以组成一个连队了。”
纪迹有些懊恼,对方的事,早忘得差不多了。他不是什么多情的人,之所以留着照片,是因为纪响云那个浪漫家说,每段感情都该做个留念。纪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后悔。“尘尘,他们都是过去式了。你生气可以打我,千万别闷在心里。”
“纪迹,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有些不公平。”霄尘皱眉道:“你和那么多人约会,做爱,亲吻。而我,只有你一个。怎么说,也是我亏了!”
霄尘不待纪迹反驳,笑道:“刚才,听你舅妈说,多伦多有同性恋游行。想来,这类人不少。几天里,说不定能找个一夜情人。”
这怎么行!纪迹急了,一把捞过霄尘的身子,牢牢缠在臂膀间,伤心地望着爱人道:“尘尘,你不是认真的吧?如果,我知道会遇上你,绝对不会有这些照片。尘尘,我只在乎你一个。千万别抛弃我!”
霄尘瞅着怀里蹭啊蹭的纪迹,冷然道:“纪迹,假如在你之前,我和十几,二十几个人上过床。你还会爱我吗?你的爱会不会打折?”
纪迹做不到满口承诺。自己的爱人,摸着别人的皮肤、亲着别人的嘴唇、与别人缠绵悱恻。光想像,他就恨不得杀了对方,再把爱人掐个半死。此刻,尘尘心里恐怕就这么难受。
虽说,照片上交往的人,是在尘尘之前。但避免不了他花心的事实,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身体脏了。很多人,在乎情人肉体的纯洁度,高于精神的纯洁。今后,在尘尘眼里,或许他就贬值了。
他明明是这么爱着尘尘的,却无法消除过去的糜烂。“尘尘,我很爱你。”
“我知道。”
“过去的事,没办法改。我可以保证,对以往的任何人没有留恋。要不是今天看到照片,我已经想不起他们的长相了。”纪迹叹气道:“这样的事,我没办法开口让你谅解。你只有过我一个爱人,这是我一辈子都感到幸运的事。”
纪迹喟叹着抱紧霄尘道:“尘尘,你最了解我是哪种人。即使你不再爱我,我还是不会放手。我没那么伟大,说什么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会不择手段,把你留在身边。”
“如果,你爱上别人。我一定会杀了他,把对方活活折磨死。”纪迹仿佛誓约般,对霄尘的唇落下一吻。“求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纪迹凝视着霄尘的双眼,不自信地问:“尘尘,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
看来,他把小爱人吓得不轻。情人间碰上这种事,霄尘的妒意不会比他人少。但是,再气愤,再嫉恨又有什么用?时光不能倒转,人只能往前看。“行了,纪迹。我提醒你,接下去几天,或许会遇上熟人,中间不乏你的旧情人。我可以不在乎你从前的事,但和我在一起时出轨,纪迹,我给人的机会向来只有一次。”
纪迹的心猛地一凛,他了解霄尘的决然。如果,霄尘说不爱了,那么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他的爱人有多骄傲,又有多敏感,他比谁都清楚。就是这种断然的性子,让他无法不爱啊!“好,好。我什么都听尘尘的。宝贝,别气。”
霄尘接着翻照片,边看边说:“纪迹,万一你给人设计,背叛了我。我不会原谅的,因为,你太不小心。”
“尘尘,放心。”纪迹下巴靠上霄尘的肩膀道:“家有贤妻,我会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预防针,我提前给你打了。”霄尘侧脸,斜望着纪迹道:“不要让我失望。”
“是,长官!”纪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与霄尘闹成一团。心底终于嘘了口气,他无法想像没有尘尘的生活。
哆哆哆。
“谁啊?”纪迹问。
“表哥,我是姜隆。”
纪迹跳下床,给大舅最小的儿子开门。“有事吗?”
姜隆进屋,不好意思地看着霄尘道:“对不起,我爸妈乱说话。霄哥,你别把他们当回事。”
“没什么,我不在意。”霄尘淡淡笑了笑。
纪迹只见过姜隆两次面,对陌生表弟的突然造访微有诧异。随后,听了他局促的道歉,厌烦的表情去了大半。“背着你爸妈来的?”
姜隆耸肩道:“谁叫他们那么恶霸!”
纪迹剑眉一扬,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纸塞入姜隆的手心,开门送客。“这是见面礼,好好玩吧。”
等纪迹推上房门,霄尘问:“你给了他什么?”
“七万加元的支票。”
霄尘奇道:“你的支票,都是随便乱放的?”
“只是小钱。好几年前,大哥给的压岁钱。看他叫你一声霄哥的份上,便宜他一次。”纪迹取出钥匙,开锁。拉开书架下方的柜子,捧出电脑笔记。熟练的插线连接,启动上网。“尘尘,你看照片,我玩一下电脑。”
“好。”
霄尘,纪迹肩靠着肩,各行其事。两人虽没说话,屋内却充盈着浓浓的温馨。偶尔,视线交汇,亲亲爱人的脸颊,情意尽在不言中。
当霄尘看完三本厚厚的相册,下床,再次拉开窗帘。
疯狂的雪花,仿佛把天地包裹成了一只蚕茧。公路被大雪覆盖,已经无法通车了。司机不得已下车步行,寒风吹过,一个个东倒西歪,雨伞刮到了天边,根本没法行走。一脚踩进雪地,便没至膝盖。
“真惨。”
不知何时,纪迹收了电脑,为自己披上毛毯,默默陪同看雪景。霄尘不由心下一暖,笑问:“那些人,怎么办?”
“会有铲雪车的。在那之前,最好呆在车里。”纪迹回道。
霄尘伸过手臂,缠住纪迹的头颈,微笑道:“那么,在天亮之前,我们也最好躲进被子里。”
纪迹拦腰抱起爱人,走向睡床。轻轻熄灭灯光,吻上爱人火热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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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不速之客]
早晨,霄尘七点多醒来。睁眼,就见爱人在一旁贪婪地望着自己。“纪迹,你醒多久了?”
纪迹把霄尘揽向自己怀内,打着哈欠道:“七点不到,去了一次洗手间。外面,还在下雪。”
“怪不得,那么冷。”霄尘抱紧纪迹道:“你不起来?”
纪迹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雪花,吸了口气道:“嗯,太冷了。真想一直躲在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