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高考(120)
禁闭室也还是老样子——
淋浴间的玻璃灰蒙蒙的,地面干燥,像是几百年没碰过水了。
床靠墙摆着,它其实不算小,但游惑总怀疑秦究那样的大高个儿睡不睡得下。
桌子上搁着一只玻璃杯,椅子被拉开。乍一看就像是这里的人喝完水,顺手搁下杯子,刚离开一小会儿……
可实际已经好几年过去了。
为了让禁闭室看上去更像处罚的地方,系统总喜欢在墙上挂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带血的绳子、尖钩、黑色白色的绷带布条……
一些能让环境变得压抑的东西。
但游惑站在这里却不觉得压抑。
也许是因为即便隔了很久很久,这里依然充斥着秦究的气息。所有关于这里的记忆,都有他的身影。
他目光扫过那些零碎的布置,脑子里却回闪着楚月说的那些话。
她说虽然知道眼睛已经不受影响了,但总会产生一些错觉,总觉得瞳孔背后还藏着悄悄窥视的系统。也许是受影响的时间真的太久、太久了。
理智上知道没事,心理上依然会有一瞬间的疑虑和回避。
……
游惑出神有点久,甚至没发觉模糊的水声已经停了。
他站在床边,目光停留在一截绷带上。它从墙上脱落一半,垂挂在床头的栏杆上,游惑伸手捞起尾端。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的动作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游惑愣了一下。
他刚直起身,背后响起很轻的脚步声。
“怎么在这?”
秦究逗他玩儿似的,在他露出的后颈上啄了一下。
低头间,他越过游惑的肩,看到对方手指上缠绕的东西。
他怔了一瞬,一些零碎的画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涌上来……
应该就是在这间禁闭室,就是在这里。
也是这样带着栏杆的床头。
……
还是考官A的游惑微抬下巴和秦究接吻。
衬衫扣子解了大半,领口敞着,下摆从腰带下抽出,松垮的皱褶弯在腰侧。
交缠间隙,他让开毫厘,含着湿热雾气的眼睛半睁着,目光从秦究的眉眼落到嘴唇。
他本想继续吻上去,却忽然想起什么般顿了一下。他在秦究炽热的气息中闭了一下眼,哑着声音说等一下。
他伸手抓来垂坠在床栏上的黑色绷带,布料的颜色几乎将手指衬得苍白。
“……别看我的眼睛。”
他对秦究说。
☆、 别闭眼
那根让人走神的绷带被抽走, 游惑抓了个空。
不知道为什么, 秦究忽然变得很缠人,一个又一个吻落在他眼尾, 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被啄得有点痒, 却没有让开。
秦究侧着头, 下颚的线条瘦削深刻,不论是突出的喉结还是肩骨肌肉都充满了力量。这人即便是最放松最懒散的时候都带着令人警惕的气质, 那种侵略感仿佛是天生的。
可这一刻, 他的吻居然是温柔缱绻的,像是亲昵而珍重的安抚……
“……怎么了?”游惑低声问。
秦究眸子半阖, 狭长眼缝里含着光。
他依旧固执地吻着游惑的眼睛, 过了许久, 才从喉咙底沉沉答了一句:“没什么……情不自禁。”
游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楚月说的那些事他大多都忘了,连片段都记不清,可能长大以后就没在意过。时间久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天生冷心冷肺捂不热。
但这个瞬间, 所有他以为从不存在的情绪, 被秦究轻而易举勾了出来。
他沉默片刻,突然按着秦究后颈吻过去……
这一幕几乎与过去重合。
很多年前,考生末期的秦究也是这样。他在交缠中拉下那道绷带,嗓音低哑地说:“我的大考官眼睛很漂亮……”
“非常、非常漂亮。”
而当时的考官游惑闭着眼睛,胸口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忽然抓着秦究的肩膀抬起身吻着他, 和多年后所做的一样。
他曲起一条长直的腿,在亲吻中更换了姿势,压坐下去的时候,一贯冷漠垂着的眼睛半抬起来,带着迷蒙潮气。
沙哑的声音闷在唇齿间。
游惑忽然又想一句话——
不知哪个季节哪一天,又是因为什么事。已经是考官的秦究对他说:“别对我闭上眼睛大考官,不用对我避开什么,永远都不用。”
我不会怕你,不会疏远你,不会觉得你是什么令人不安的怪物。
我这么爱你。
禁闭室里场景依旧。
距离他们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片旷寂的废墟没有出现,远处也没有传来硝烟味,没有高远的天空,也没有逐渐落下的黑暗夜色。
镜子里的禁闭室只得其表未得其里,起不到真正的惩罚作用。
这只是一间充斥着回忆的房间而已。
想得起来的、想不起来的、对峙的、亲昵的……
都在这里。
说来荒谬。
镜子里的世界一片虚幻,却可以找到真实。
考场横纵无界,却只有这间狭小的禁闭室不限自由。
***
早上8点,小楼里面终于有了人声。
众人按照时间表陆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数人头,以免再发生什么狼人杀情节,睁眼“死”一半。
还好,人都还在。
“那两个小鬼居然没有半夜偷袭?”杨舒有点纳闷。
“昨天都哭成那样了,不偷袭也正常。”于闻挠着鸡窝头说:“难道还希望他们干点什么吗?”
“不是希望他们干点什么,就觉得不太符合题目逻辑。”杨舒说。
于闻一脸懵:“题目什么时候有过逻辑?”
杨舒:“……”
“我知道你的意思。”吴俐冷静地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见其他几人愣着,她解释说:“这两个小孩如果是普通角色,会闹脾气很正常。但他们是题目核心,如果吓一吓就什么事都不做了,那还怎么当题目核心?”
杨舒补充道:“他们应该一边哭,一边不情不愿地继续找茬。”
就像荒岛上的那只章鱼怪,即便碰到了史上最凶残的食物,该它吃人的时候依然得出场吃人。
舒雪突然说:“其实……我昨天晚上隐约听到了一点声音。”
“什么声音?”
舒雪回想片刻,脸涨得通红说:“忘了,好像……”
她攥着手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拍皮球的声音?”
“拍皮球?”
众人疑惑地看向二楼。
萨利和雪莉刚起床,两人还穿着睡衣,手牵着手站在栏杆后。
有可能是头发散乱,睡衣颜色又一样,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谁是妹妹谁是哥哥。
老于心有余悸地说:“我昨天就是听到了小丫头在拍皮球,睁眼就看到她在门口了。”
大家背后又开始冒凉气。
这场考试最麻烦的就是强制睡眠,一到睡眠时间,他们跟昏迷没两样,连个守夜人都没有。
在场的大多受过袭,对那种孤零零的无助感印象深刻。
最可怕的不是小鬼突然出现在身边,而是小鬼出现的时候,你怎么都叫不醒其他人。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大家一激灵。
于闻讪讪地摸出手机:“对不起对不起,我闹钟忘记关了。”
看到手机,舒雪突然“啊”了一声。
“对了手机!”她掏出一个有点旧的黑色手机,咕哝说:“我昨天听见声音的时候摸了手机,好像拍了一下,就怕今天睡晕了什么也不记得。”
她这个手机还是从赌场赢来的,只用来看时间,平时用得不多。
“但是别抱太大希望,我可能什么也没拍清。”舒雪又赧然地补了一句。
众人“嗯嗯”应着,目光却一转不转地盯着屏幕。
照片界面,昨天的日期之下多了点东西。
不过不是单张图片,而是视频。
舒雪点开。
视频时间不长,只有五六秒。
开始两秒是一片糊,最后两秒又是一片糊,那应该是舒雪抬起手又放下的瞬间。
只有中间的一秒拍到了一点东西。
于闻眼疾手快按了暂停,把画面停在其中某一帧。
画面里,主卧门敞开着,一个人影站在门下,面朝着手机方向低着头。
既不是雪莉也不是萨利。
人影比兄妹俩高得多,头发从脸侧垂落,一边挽在耳后。尽管画面没对焦,模糊不清,大家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杨舒。
“什么呀!”
杨舒脸色煞白:“我在睡觉啊,怎么会站在这里?这昨天什么时候拍的?按错了吧?”
她戳了一下屏幕,上方的拍摄时间显示出来——
昨天夜里凌晨2点13分。
她又点了视频,让它动起来。
于是她的脸色更白了。
因为她看到视频里的自己,手掌抬起又落下……正在拍一个孩子才玩的皮球。
画面转眼变得一片花,但“咚咚”的拍球声还在持续,三秒后戛然而止。
于闻心里一声卧槽。
如果不是认识杨舒,他现在已经一蹦三米远了。
客厅一时间没人说话,莫名的惊悚感爬到大家头顶,令人头皮发麻。
杨舒慌了片刻,又迅速冷静下来。
“我是不是应该先自我证明一下,我没被什么镜中人替换?”
听到她这句话,大家才猛地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害怕出现镜中人,不知不觉替换掉某个同伴,而他们还对危险一无所知。
吴俐说:“你刚刚说的这句话就可以证明。吓得面无血色还能说出这种话的,没第二个了。”
杨舒有点感动于她的信任,但还是说道:“你自己不就是一个?”
吴俐说:“我不会面无血色。”
杨舒:“……”
没被替换就好,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依然觉得这事很可怕。
他们把两个小鬼带下来,问道:“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
“睡觉。”兄妹异口同声。
“没拍球?”
雪莉蠕动了一下嘴唇。
“说话。”
“以前拍,昨晚没有玩。”雪莉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
***
镜子里,8点钟的时间表没能把游惑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