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79)
“嗯,”温博凉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
他放下手,指尖无意识地拂了一下舒柏晧的头顶。
舒柏晧的发丝多又软,跟家里的喵喵一样令人舒适的手感。
温博凉听人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好,舒柏晧脾气很好,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所以这句老话,倒有几分道理。
温博凉捻了一缕,在手心里摩擦着,他玩了一会儿,说:“头发长了。”
舒柏晧下巴支在温博凉的膝盖上,他懒得换姿势,刚睡醒的时候,这个姿势最舒服了。
他伸手抓了抓刘海,头发是有点长,额前的差不多遮住了眼睛,他干脆甩干似的晃了晃脑袋,说:“一直没剪,长了吗?”
“有点。”温博凉说。
“是嘛?”舒柏晧突然想到了什么,有点难堪地支起了脖子,一手紧紧捂住刘海,说:“不好看了呀?”
“没有,”温博凉温和道,他顿了顿,说:“遮住眼睛了。”
他拨开乱发,让发尾不要戳进舒柏晧的眼睛里,然后说:“过几天我帮你剪吧。”
“真的吗?”舒柏晧眼睛一亮,压根不想到从来不碰剪刀的温博凉水平能好到哪儿去,却是期待得要死,认真道:“你真的帮我剪吗?”
温博凉笑了笑,他手指捋了捋着舒柏晧耳边的碎发,不断摩擦他的耳廓,说:“嗯。”
“好啊,”舒柏晧兴高采烈,又将下巴搁上舒柏晧的膝盖,欣然说:“你帮我剪吧,”
他还怕温博凉第一次剪头有心理压力,特地大手一挥,补充道:“随便剪,我头发长得很快的!”
“剪什么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周从沙发背面爬了出来。
他扭了扭脖子,说:“你们在说什么啊?”
“不是……””舒柏晧吓了一大跳。小周到底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他刚刚一直没规没距地趴在温博凉身上,温博凉也由着他,还给他顺毛,这全被看见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舒柏晧赶紧坐起来,两腿老老实实盘在沙发上,做贼心虚地大声说:“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周满头黑线,他睡落枕了,脖子一直歪着,难受得很,他一边左三圈右三圈地扭着脖子,一边说:“不是……老大,虽然您现在不是我们部门的,但我行政的文件也从您这过啊!我昨晚来找你批文件,弄到十一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舒柏晧这才隐隐回忆起来,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哦……我知道了。但是,但是我批完后你没走吗?”
小周呵呵笑,说:“我看你们都在这儿打地铺,加班,感觉挺好玩的。”
“……”舒柏晧无奈了,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说:“趁着大家还没醒,立马跑吧,这话要是被他们听到了,你今天别想活着出去。”
小周赶紧吐了吐舌头,将功赎罪道:“我知道错了,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昨天我也弄到那么晚,街上连车都没了,我想走也走不了了啊?”
“对了,”小周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伸了一个姿势怪异的懒腰,然后拉开身上睡皱了的卫衣闻了一下,脸皱成一团,然后继续说:“对了,你们还没吃东西吧,我去给大家买早饭。”
“嗯,好,”舒柏晧也觉得很有大家辛苦了一晚上,很有必要一起吃一顿好的,于是说:“我跟你一起去。”
“一起。”温博凉合上笔记本电脑。
大家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稍微洗漱了一下,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套头衫。
瞌睡这东西是越睡越多,睡得少,反而更有精力。这么一清洗,大家状态立刻回来了,于是一起出去觅食。
城市的早晨渐渐苏醒。
小周对这好吃的好玩的,比谁都清楚,于是买好包子、豆浆、热干面等中式早点后,小周提议道:“附近开了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是个老外开的,做的羊角面包和拿破仑蛋糕特别地道,我们去买点吧。”
舒柏晧同意了,他们去了小周说的这家新网红店。
蛋糕店装修得很精致,橱窗里陈列着用水晶层盘盛放的精美糕点。再往里面走一点是用餐的地方,有铺着碎花桌布的圆桌,和红色椅背,黄铜扶手的斯加蒙高靠背座椅。
刚刚早上八点多,蛋糕店里没有什么人,舒柏晧他们进去买了些小周刚刚强烈推荐的羊角面包和拿破仑蛋糕,准备带回公司和大家一起吃。
舒柏晧在收银台前刚刚掏出钱包,便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呵,这么巧?”
舒柏晧回头一看,罗伯茨和几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正走进了这家店。
真是冤家路窄,舒柏晧只想骂人了。这么大一个城市,住哪儿不好,偏要住在他们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是在恶心谁?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舒柏晧没好气道。
小周还没跟罗伯茨打过照面,小声问:“他谁啊?”
舒柏晧说:“他就是那个找我们麻烦的。”
“哦!”小周恍然大悟,“他就是萝卜丝啊。”
罗伯茨一边爽朗地笑,一边向温博凉伸出手,说:“真的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这家店的老板也是明尼苏达人,和我是老朋友了,如果你们喜欢这家店,我可以给你们很大的优惠。”
“谢谢,不用。”温博凉回绝道。
罗伯茨虚伪地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对他身后的几个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们距离有点远,而罗伯茨说的又是英文,含含糊糊地,听不太清楚,只听见几个关键词:“Chinese……copycat(抄袭)……fake market(假货市场)……”
这几个词串在一起,立刻给人不好的联想。
看呀,他们的假货那么多,他们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也一定是抄袭犯!
舒柏晧的脸色顿时很难看,他直接质问罗伯茨:“你跟他们说什么?”
“哇!”罗伯茨对舒柏晧举起双手,身体向后一靠,做出一个虚假的投降的姿势,说:“放轻松,脾气别这么大。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完他又狡黠地眨了眨眼,似乎又在明示——没错,他说的就是你们所想的。
舒柏晧垂了垂眼,他握住拳头。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要将这萝卜丝的牙齿打掉一颗留作纪念。
但他知道还不到时候。一方面罗伯茨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把人打了记者肯定要大写特写,其次罗伯茨是外国人,搞不好还牵扯出国际争端;最重要的是,温博凉还在这里,他一定不能再冲动。
舒柏晧深吸一口气,硬是将这股火给压了下去。
“我们走,”他转身提了东西,准备走。
“等等。”这时温博凉却开口了。
他两手插在休闲西装的口袋里,表情平静而冷漠,即便是面对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他依然是最有威望的的那一个。
他说:“为什么要走?罗伯茨先生,请你解释一下你刚刚说的话。”
第70章
罗伯茨脸色变了变。他以为中国人都是软柿子, 不管他怎么说,都不敢反抗,只会一笑了之, 没想到温博凉的态度却这么认真。
于是他往后退了半步, 夸张地耸了耸肩, 对温博凉狡黠地眨了眨眼, 说:“放轻松啊,我只是开一个善意的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较真?”
罗伯茨继续转头对他的朋友们说话, 他似笑非笑, 用的依然是英文。
罗伯茨是一个双面人。他在中国人面前说英语,因为中国人听不懂;然后在美国人面前说德语, 因为美国人听不懂, 他享受当着面骂人的快感, 又不必接受任何处罚。
但这一次, 罗伯茨说道单词太清晰,又太简单, 舒柏晧很难不听见,罗伯茨说:“ruuuude(粗鲁), so rude!”
“我去!”小周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说:“喂!姓罗的,你不要以为我们听不懂你叽叽哇哇说些什么,你刚刚跟他们说中国人都是仿冒犯,现在又说我们粗鲁, 你到底什么意思?”
罗伯茨轻蔑地扫了小周一眼,说:“难道不是吗?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们中国人不是仿冒犯吗?”
罗伯茨似乎想到了那笔“本该”属于他的遗产,他有些激动,他两颊发红,瞳孔微微放大,灰蒙蒙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小周——“你们都是强盗,夺走别人的宝物。你们不尊重知识,不尊重产权,你们是一群还未进化完全的野蛮人!我说的这些话,有哪一句说错了?”
“你!”小周气得满脸通红,“你说的这种现象只是一部分,你不能以偏概全,上升到所有中国人……”
罗伯茨拍了拍肩膀,像是扫落上面的尘土,“看到了吗?连你自己都承认了,野蛮人!
“没有人喜欢中国人。看看你们这破地方吧,一下飞机便过敏,一吃你们的食物便拉肚子。这真是个烂地方,一天都令人难以忍受,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去的。”
“你!”小周到底是年轻气盛,实在沉不住气,他终于忍不住了,没有人能忍受自己的祖国被人这样的侮辱。
他张牙舞爪地举起了拳头,袖子一撸便向罗伯茨冲去,“你这个小洋鬼子,给我把嘴闭上。”
“哇哇,”罗伯茨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跑。他穿着紧梆梆的窄脚牛仔裤,退得急了,差点大.腿撞到了桌子角。
舒柏晧眼疾手快,立马将小周拦住。一手将他的胳膊拧到后背,低喝道:“想给他好看的不止你一个,你别插队了。”
舒柏晧接着放缓了语气,跟小周说,“他是外籍,你现在打了他,事情性质就变了,他愈发有理由胡说八道,明白了吗?”
小周气得面脸通红,硬是扭过头,看着舒柏晧说:“难道你就让他这么说?我不管了,我受不了!我今天一定要让这洋鬼子好看。”
“给我老实点!”舒柏晧使了点劲儿。
小周毕竟缺乏经验,跟身经百战的老将比不了,仅仅被舒柏晧拧了一条手臂,却进也不能,退也不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哈哈哈,”罗伯茨以为小周不上来打他,是他们在认怂,于是越发嚣张道:“还真没说错你们!你们不仅是野蛮人,还是懦夫!几十年前挨打不敢还手,现在依然不敢还手。
温博凉冷声道:“我希望你适可而止。”
罗伯茨眯起眼,抬头看向温博凉。
他没再讥,而是换上一种微妙的表情,灰扑扑的眼眸散发着幸灾乐祸的光彩,“温,我觉得今天你有必要认识一下你未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