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年(31)
收回钢笔时因为手指发抖,钢笔尖在纸上划了一长道,一直划到了办公桌上,方言看着笔尖发了半天愣才放下。
桑奕明送的钢笔,方言前几天才拿到办公室里用,他没想到第一次用桑奕明送的钢笔写字,竟然是用来签他们的离婚协议。
方言不想让自己的手指继续发抖,最后用力攥成了拳头,但顾得了这头又顾不上另外一头,方言松开拳头,手心用力捂着脸,捏了捏鼻根,想要压住眼眶里那些不受他控制的情绪。
-
-
晚上下了课,方言不想那么早回家,也没心情自己回去做饭,随便在路边的快餐店里扒了几口才往家走。
今天早上的天就一直半明半白,到了下午就彻底阴了,灰黑色云层积了老厚,天气预报说又要下雪,刚进夜就起了风。
离婚的事把方言所有的感官都严严实实占满,没留一丝缝隙让他感觉天气是好是坏是冷是热。
他到家一开门,客厅灯亮着,暖气往他身上一烘,方言才感觉出自己身体里灌了一身冷风,外热内冷让他双腿都在发软。
厨房里有脚步声,方言没想到桑奕明已经回来了,平时工作日的这个时间是见不到桑奕明的,这些年桑奕明很少比他回来得早,今天甚至已经做好了晚饭。
“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桑奕明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筷子规规整整摆正。
三菜一汤,餐厅里都是饭菜香,红汪汪的油闷虾就摆在餐桌正中间,方言上一次吃多了,现在看着就已经没了胃口。
“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方言把包里的离婚协议拿出来,推到桑奕明跟前,“你看看,协议里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挑个日子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一下吧。”
桑奕明推开离婚协议没看,只说:“公司财产跟股权问题处理起来会有些麻烦,少说一年半载,多的话可能得好几年,所以现在还离不了。”
方言当然知道处理那些会非常麻烦而且耗时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分桑奕明的公司,他打开离婚协议,指了指离婚协议里财产分割的部分。
“你说的这些都用不着,我已经在离婚协议里写好了,我自愿放弃,除了这套房子,其他的我都不要。”
“不行,”桑奕明说,“在结婚之前我就说过了,如果以后你想要离婚,不管是我婚前的财产还是婚后的,都会分你一半。”
方言只记得桑奕明愿意跟他结婚,他当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至于桑奕明说的别的有的没的,他压根儿就没往心里记。
桑奕明这么一说,方言还是有点儿印象的,他垂着眼皮回忆了半天,突然抬起下巴说:“我记得你还说过,如果以后我哪天想要离婚了,可以随时跟你提。”
桑奕明端着碗,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嚼,头也没抬:“我不记得我说过这话,财产问题处理起来很麻烦,离婚的事再等等吧。”
“不用等了,其他的我都不要,我只要这套房子。”
桑奕明不接话,方言不吃饭,他就自己吃,今晚做的菜味道一般,不如昨天做的,有的咸有的淡,油闷虾也不好吃,他吃得没滋没味儿。
方言又问:“你五年前会准备离婚协议,一定是跟我过不下去了吧?”
桑奕明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筷,看着方言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方言知道,这是他说对了,他又摊开离婚协议,把最后签字的页面推到桑奕明眼前:“因为车祸又耽误了五年,就到此为止吧,你还年轻,35岁的男人正是好时候,没准儿以后还能遇见你真正爱的人,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不会,没有别的人,”桑奕明看着离婚协议后面方言签的字,还有页角那一道长长的钢笔划痕,“我也从来没想过别人。”
方言声音急迫:“那是因为,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我从小对你就有执念,我一听说你要跟陌生人相亲结婚,就跑到你家堵着你的门,我就想着,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陌生人哪有我了解你啊,我知道不能随便进你房间,不能乱坐你床,不能乱动你东西,衣服换下来一定要当时就洗掉,洗手池洗完了手,一定要擦干净上面的水珠,不然会被你嫌弃。”
“我当时只想着,陌生人哪会有我对你好啊,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了……”
方言又把离婚协议往桑奕明面前推了推:“那时候我心里还特得意,觉得自己了解你,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明白的是,那不过是你的习惯,其实没人能真正走进你心里去……”
十年前他看不明白,五年前他看不明白,现在总归是明白了。
方言的离婚决定也越来越坚定:“奕明,稀里糊涂的日子我们过了十年,我现在不想过了,你也不用再将就我了……”
-
-
离婚协议桑奕明还是不签,方言这几个晚上睡得都不踏实,抽屉里还有王医生给他开过的安眠药,方言吃了一粒才躺下。
吃过安眠药能睡着了,但噩梦却躲不过去。
方言翻了个身,感觉到身后空空的,他又往旁边挪了挪,可是曾经那个很容易就能靠上去的温热胸膛,还有会搂着他腰的手臂他怎么都找不着。
梦里方言着急,前面却是一段又黑又长的密林,他只能拼命跑着找出口,自己摸索着往前。
突然的失重感跟剧痛让方言彻底醒了,他从床上滚了下去,等他回过神儿,才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
方言出了一身汗,湿头发黏在脸上跟脖子上,黏溻溻的很不舒服。
方言眼睛瞪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头顶躺了半天,直到眼睛开始发酸了才撑着胳膊坐起来。
后背跟肩膀那里摔得很疼,他把手用力往后伸了伸,但只揉到了肩膀跟肩胛骨那一小片,后背他够不着,胳膊越动,抻着他后背越疼。
方言干脆不揉了,坐在地板上等着那阵疼自己过去。
身上的汗变冷,方言什么都看不见,眼睛里只有热腾腾的黑,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热腾腾的黑浸进他眼睛里,连带着胸口都震得疼。
方言又想到了白天的离婚协议,财产好分割,房子好分割,可是感情怎么分割?
是不是白纸黑字名字一签就能做到一刀两断不拖泥也不带水?方言不知道,他现在难过得都快无法呼吸了。
方言大口大口喘着气,仰起脖子朝着次卧的墙壁喃喃一句:“桑奕明,早点儿离了吧,给我个痛快,别再这么折磨我了……”
第22章 你又能忍到什么时候?
方言把卧室窗帘拉开了,他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外面的亮光,这样至少在他半夜噩梦惊醒睁开眼时不再只有一片漆黑,好像窗外那点儿红的黄的的灯,是从梦里来的,所以就算是做了噩梦,醒了也没什么,醒了就好了。
离婚的事,方言又试着跟桑奕明沟通了一个星期。
但桑奕明就是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每次的借口都不一样,他说没时间,还说快过年了公司里忙,要不就是股权问题处理起来麻烦,他不会让他只要房子,总之就是不愿意签字。
公司早会结束,桑奕明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桌子上方言给他的那份离婚协议发呆,陈助跟他汇报完工作刚要走,桑奕明突然抬头又叫住他。
“陈助,你先等等。”
陈助又走回桑奕明办公桌前:“桑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桑奕明一抬手:“别站着,你坐。”
桑奕明有些严肃,陈助看他的脸色不太好,意识到问题好像很严重,但他努力想了一圈儿,也没想到最近公司里出了什么大问题。
“桑总,是出什么事儿了吗?”陈助坐得忐忑,小心翼翼开口问。
桑奕明眼睛还在离婚协议上,过了半天才开口问:“陈助,你跟你太太之间……会吵架吗?”
陈助被桑奕明这个问题问得一激灵,他们老板可从来没问过他私人问题,桑奕明也从来不会把私人感情问题跟情绪带到工作上,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准确,他跟着桑奕明这么多年,桑奕明就没出过私人感情问题,也没有过明显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