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失序(60)
“没想到刘总把您都搬出来了。”贺执半靠着椅背,心不在焉。
“刘总在我面前天天提起你,想不感兴趣都不行。”
贺执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宋娅不似方畅。方畅是刘明德花钱买来的有用的工具,不好用了就丢掉,只要不伤到主人,折断了也不可惜。
而宋娅是锐意初建时就存在的老人,锐意许多公关危机都是宋娅一手解决的。她是锐意的一截脊梁,自然仅代表锐意的立场。
和宋娅对话就像走在冬日厚重的冰面上,寻觅不到裂缝,一不留心还会自己摔倒。
“呦,坐这么笔直?”曾琳拍拍贺执的肩膀,“也不用太紧张,不就是个主题拍摄吗。”
贺执的眼神越过曾琳的肩膀,落在墙角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三排衣架上。放眼过去,有一大半都是女性服装,还有一部分则偏向中性风。
“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问题。”贺执站起身,和宋娅示意,跟着曾琳走向化妆间。
“那个就是宋娅?你们刘总的王牌经纪人?”曾琳刚背过身,就有些忍耐不住八卦的心,“看着就不好惹。”
“宋娅不算难相处。”
“不算相处不相处的问题,是这里不说真话的问题。”曾琳捧着自己心口,故作痛苦,“跟这种人不能交心,说一句话就是下一步棋,麻烦死了。摊上她算你倒霉吧。不过宋娅业务能力是业界公认的一流,也算是好事。”
“也许吧。”
“不用也许,我说的肯定准。为了庆祝这个,我决定今天从五套衣服变为八套,我们凑个吉利!”
“……周导来了。”贺执推开曾琳递过来的一摞衣服,粉碎曾琳趁机加码的意图。
杂志照片贺执拍过不少,刻意偏女性风格的衣服也穿过,但完全把自己当做女性来拍摄是前所未有的经历,贺执本能的有些抗拒。
周沉的眼神在曾琳抱着的衣服上停留了几秒,说:“看起来我来得有点早。”
“不早不早!摄影师是拍摄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装造也需要你的意见。”
“摄影师?”
曾琳看看贺执,说:“哦,好像忘了告诉你了,这次的摄影师我请了周导。因为题材和风格都比较出格,感觉周导很适合这种压抑深沉的东西。我可是付了工资的。”
“你只付了我半天的工钱。”周沉抬手看手表,“现在是十点,除去午餐和休息时间,你还有五个小时。”
“什……我这就去挑衣服!周沉你先带贺执找找角度!”
“哎……”贺执看着曾琳抱着满怀的衣服远去,跑成了一只布料组成的八爪鱼,根本来不及制止。
“周沉,这什么意思?”
“曾琳的主题就是她以前的搭档姚深,因为性别认知障碍现在正停工静养。这个消息目前是保密的,找别的摄影师来就会露出马脚。我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可能是考虑到要摄影,小周导今天穿得很随意,休闲的黑色高领羊毛衫配宽松款式的棕色西装,很是人模狗样。
贺执看了周沉一眼,不可免俗地被小周导清冷的气质激了个心颤,生出一种要让周沉吃瘪的荒唐好胜心。他转身拿起台面上被曾琳忘记的衣服:“曾姐,先拍这个!”
曾琳转头,酒红色的拖地长裙被攥起来,昂贵布料变得皱皱巴巴,裙摆像盛开的花朵一样顺着贺执的手臂倾斜而下,垂落在地上。
“真的!?”曾琳快速地扯过一套首饰,把贺执拽进试衣间,“不愧是贺小少爷哈,有眼光。这是姚深办聚会时给我买的,我们一人一套,说好了以后每年都要穿这个衣服聚一次。没想到我也只穿了三次……”
“……”贺执默默把长裙整理平整,工工整整地搭在手臂上,生怕怠慢了曾琳珍贵的回忆。
“你愿意尝试它我很感激!我的尺码你穿不上,姚深的身量比你瘦一些,他的那套应该合适!你先看看这套配饰,我这就去拿!”
贺执任凭曾琳把手里的酒红裙子拿走,和试衣间里的一盒首饰面面相觑。
首饰以珍珠为主,一条珍珠短项链配一对耳钉,珍珠呈粉白色,大小均匀,饱满圆润。贺执无法想象男人带这样一套首饰会是什么样的。
他的手指落在反射着光亮的珍珠正面,白润色泽晕染了小半手指。贺执拿起项链,环在自己脖子上。
深灰麻布的更衣帘厚重遮光,将里面的光景遮挡大半。
只有曾琳冒冒失失冲出来时留下了一道缝隙,透露些许内里的光景。
贺执垂眼打量着脖子上的项链,抬眼对上了周沉的目光。罅隙中只能窥见周沉半只眼眸、一点鼻梁和平淡的嘴唇。
贺执半侧身体,露出脖颈与锁骨。圆润珍珠贴着皮肤,像叶片盛满的露珠。贺执微微转头,用余光打量周沉。
他问:“小周导,这串珍珠配我吗?”
作者有话说:
贺执做这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让你整我,看我怎么恶心你。
小周导心里想的是:珍珠品质不错。
第77章
珍珠不配贺执,纯美的事物于贺执,就如同白色羽毛落进沼泽。也如同晚礼服于姚深。
那是混乱的,错位的,具有冲击性的……美。
“咔嚓。”
周沉举起相机,拍下今天的第一张照片。
曾琳回来的很快,属于姚深的裙子版型更平整,在胸部做了束口来适应男人平坦的前胸。裙子布料很廉价,不及那串珍珠项链的一个零头珍贵。
“你比他高不少。”曾琳比划着,将裙子左腰位置的抽绳拉出,系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这样就差不多了,试试?对了,鞋子也给你准备好了。第一次穿高跟鞋可能会有点不适应,有需要就叫我啊!”
贺执拿过裙子,拉起试衣间的布帘。
布帘合上的声音干脆急促,曾琳反应性地缩起脖子:“害羞个什么劲。”
周沉查看方才抓拍的照片,问:“想拍什么?”
“拍姚深。”曾琳说完,傻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拍什么,我就是想拍点什么送给他。贺执有一种姚深没有的气质……”
“跨过常理边界后的随性。”周沉接道。
曾琳愣了片刻,说:“嗯。”
“这条裙子,是我和姚深在地摊买的,九十九砍到六十八,还缠着老板送了一对塑料珠子的耳钉。加上找裁缝的二百块钱,一共花了三百块不到。”曾琳说,“我的这条……一米布就抵得上他十条裙子。”
“那串项链,品质很好。”
“姚深买给他妈妈的,年没过一半就被赶出来了,走的时候他说年夜饭没吃,礼物也不送了。其实那盒子一直放在玄关,压根没被拆开过,和它的主人一样不受欢迎。”
周沉合上相机,打断曾琳:“你的姚深出来了。”
路边摊的衣服没什么设计,模仿时下最网红的衣服裁出个大概就算良心。暗红色的丝绒贴合在皮肤上,边缘突起的细小毛绒比昂贵锦缎多出一种暧昧感。廉价和粗劣与相反的性别一起杂糅出隐含的破碎。
贺执没有带那对珍珠耳钉,只挂了一串项链来遮挡过于裸露的前胸。
贺执拽紧大腿根部被抽绳扯起的布料,扶着墙壁对曾琳说:“你这个摄像师朋友,路子还挺野。”
“咳,姚深买回来就没穿几次。按照你的身高裙子应该能到膝盖上的,是你的……”曾琳比了比贺执的胸部和腰部,“身材比他好一些,松一松抽绳就好了。”
曾琳上下打量了一番贺执,用肩膀顶了顶周沉:“周导,帮个忙?”
周沉放下相机,手指勾住系好的蝴蝶结。
“周导。”贺执垂眼看腰间不断交错的手指,意味不明地提醒,“你这个蝴蝶结系得比曾姐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