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失序(50)
唐乐贤找周沉的时候,贺执就在旁边,被以曾琳为代表的的服化道组围了个严严实实,视线所及范围内,全是反着耀眼白光的玻璃酒杯。
唐乐贤爱才,不止和周沉提了贺执,连带已经离组的郑元在内,一口气说了三四个人名。
唐乐贤不是在夸奖谁,而是在感叹,感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剧组了。
贺执在一边喝着酒,唐乐贤的话是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如实来讲,贺执绝没有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在唐乐贤那里留下点什么痕迹。
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贺执这个名字。贺庆松和他的俊深是圈子里的传奇。贺庆松白手起家,眼光毒辣,签约的艺人基本上都能大红大紫,不出几年时间就压了其他顶尖娱乐公司一头。
贺庆松的两个儿子,自然被圈内人所关注。
但作为演员,贺执这个名字平平无奇。没有学历,没有作品,和万千长得不错空有一腔演员梦的普通人一样,并不特殊。
贺执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由着曾琳喝了半瓶红酒。
“和我谈这个?”贺执抽出一支手,习惯性揉着额头,“你真是……够难缠的。”
本以为在门外糊弄过去,没想到周沉卷土重来,一点不好对付。
贺执的大脑运转艰难,酒精像捆绑的绳索一般绕在思绪上。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贺执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追凶》不是在刘明德找到你之后我才看的。”贺执说,“承舟是被埋没的,有灵性的作者。这是我看了前几章后做出的定论。我喜欢承舟的风格,喜欢承舟的文字。隐藏在那些词句之后的疯狂和压抑令我着迷。《追凶》我追了半年……”
“柏云阳这个角色是我让方畅帮我要的。拆穿我对演戏还有点念想,能让你满意吗?”
周沉微愣,他预想中的答案与贺执给出的相差甚远。
不注意间,贺执的手舍弃暖热的毛毯,攀上周沉的脖颈。
滚烫的热气带着酒味从耳朵传到鼻腔,周沉握紧贺执的手腕,阻止他发疯。
贺执顺势将下巴放在周沉肩头,脱力使他对身体的把控能力下降,重心倾斜,膝盖在沙发边,整个人摇摇欲坠。
“发现你就是承舟的时候,我竟然觉得理所应当。”贺执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随性。
隐瞒,遮盖。贺执似乎总在做这些事情。
喝酒的好处是能让不断运转的理智停滞,像被困在泥潭里的野鹿,濒临崩溃时就会肆无忌惮。
周沉双手托着贺执的腰,以防他滑落。
“醉后很老实?”周沉目光偏移向肩窝处的贺执,只能看到他红的病态的脸颊,和垂落湿软发丝。
贺执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气息喘匀后牵起嘴角:“我似乎总是被你吸引……周沉啊,你真的很有才华。”
作者有话说:
周沉没想过贺执其实是真的热爱演戏的。发现以后很惊奇,于是A了上去,结果被喝醉的贺小少爷直白地A了回来,(允悲
第65章
贺执醒来时,太阳还未升起。黑夜里透着些许预兆清晨到来的光,呈现清透的紫色,散落在地板上,像坠落的星星。
贺执睁开眼看了一眼又再次闭上。大量摄入酒精饮料的后果是,哪怕酒精代谢完毕,疲乏、头疼等效果还是会再身体残留一段时间。
沙发绝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贺执轻微移动身体,肩颈和四肢立刻传来酸痛,脖子稍稍转动就会发痛,小臂和小腿发麻,略微痉挛着,难以控制。
贺执睁着眼睛和漆黑的天花板对视了好一会,才感觉到四肢的存在。
手机端正地摆在茶几上,一旁排了一列维生素片,以及一支还剩一半水的玻璃杯。
贺执摸来手机摁亮:凌晨四点半。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贺执注意到对面单人沙发上浅寐的周沉。衣服还是昨晚参加杀青宴的衣服,只是多了些褶皱。单手撑着沙发扶手,眼帘微垂。
松散的疲态隐去周沉的棱角,细长骨感的四肢缩在单人沙发里略显委屈,看起来高大但脆弱。
贺执悄声起身,绕过单人沙发,把自己关进了厨房。
周沉显然不会做饭。冰箱冷藏室里空空如也,下层冻了一袋未开封的精装大米,以及满满一抽屉冰袋。
贺执翻出来一口贴着标签的砂锅,淘米,加水,煮起白粥。
昨晚被追着灌酒,饭都没吃上几口。胃里面空空荡荡的,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贺执身上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一点也不想再加一个胃病。
煮粥的步骤很简单。加米,加水,开火。贺执用了十分钟完成这些动作,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贺执醉酒不会断片。可能是潜意识里惧怕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在大脑停摆的状况下,仍然忠实地记录着身体的行为和言语。
贺执喜欢电影,喜欢演戏。
否则他不会被周沉独有的看世界的方式所吸引;不会答应一个不相识的大学生拍摄毕设短片;不会在俊深破产后,仍旧留在已经糜烂的圈子里。
如果不是柏云阳,可能贺执自己都忘了,他有多想演出一个精彩的,特别的,活着的角色。
俊深势头正盛时,文化下沉导致商业片盛行,好剧本难寻。这时贺执遇到了周沉。那些明亮的,带有思想的镜头令贺执欣喜,《城市》中的小幺是贺执第一个想要演好的角色。
而后生活巨变,梦想成为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这时再也没有第二个“周沉”来给他希望了。
“想这种事,真幼稚。”贺执用凉水洗了把脸,自言自语。
柏云阳是他愿意向刘明德开口求来的角色。柏云阳的完美谢幕,对贺执来说意义重大。为了那复杂的愉悦心情,贺执才来者不拒,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仔细遮掩的,小心翼翼的疯狂,还是被周沉捉住了。
从遇到周沉以来,贺执总是处于下风。行为和想法总能被轻易预判,周沉想要知道的,想要促成的,总不会失败。不是妥协或者退让,而是在对方计算之中的被侵占。贺执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逐渐丢失的主动权。
砂锅里滚起水泡,清淡白粥的香气慢慢飘出。贺执掀开盖子,搅动白粥:“就当是还你的呗。”
浅淡的香气和热度透过推拉门传向客厅。单人沙发上,周沉已经清醒,视线落在腾起一片雾气的厨房。
常年的精神疾病导致周沉睡眠质量极差。轻微响动或者是气味的变化都会吵醒他。有时甚至是一种本能的警惕,一旦所处空间不再安全,就会惊醒,直到确认周围安全才肯入眠。
安眠药早已产生抗药性。因此周沉自己的家绝不会允许其他人留宿,哪怕是萧青也没在这里过过夜。
私人空间被分享的感觉很新奇,也很久违。周沉捏揉鼻梁,以求快速祛除疲倦。
方畅提醒得一点没错。贺小少爷醉酒后睡得太不老实了。
迷迷糊糊表达完欣赏之意的贺执挂在周沉身上睡了过去。衣服被撸起大半,露出劲瘦的腰肢和肚腹。毛巾毯堆在一起裹住大腿,将贺执缠成了一只只有上半身自由的“人鱼”。
毛毯柔顺,在沙发边不断下滑。
周沉叫了半天也没叫醒醉鬼,于是将人拦腰抱起,丢在沙发上。
陪着贺执闹完已经是凌晨。周沉感觉不到困倦,耳边回响着那句“你真的很有才华”。
周沉无法描绘自己的感受。不是欣喜,而是怪异。像过期的糖果,带着糖精的甜醋精的酸。即便是酒醉后的无意之言,也会带着刻意的味道。
无法完全给予信任,是萧青和萧正阳在诊断过程中公认的难点。
哪怕是面对朋友兼医生,哪怕发病时的丑态对方都知悉,周沉还是会处于本能的沉默。
周沉坐在贺执对面,看他将自己一层一层地卷成一团,滚至沙发缝隙里,只在顶端露出点杂乱的柔软发丝。被子卷随着呼吸有规律的鼓起落下,安静却又存在感十足。
周沉失眠了。
从呼吸的改变可以轻易判断贺执是否醒着,规律浮动的呼吸停顿时,周沉闭上眼睛假寐。他不想在缺觉的状态下和贺执进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