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失序(12)
“今天是沈依依第一次正儿八经拍戏,这群人跟送孩子上考场一样。”方畅遥望着试衣间热闹的人群,再回头看看自己这个独来独往的艺人,忍不住唏嘘。
讨人嫌和惹人爱有时候差距就是这么大。
方畅正准备调侃,转头瞅见憋屈在导演椅上显得格格不入的小周导,顿时哑火了。
陷入,独来独往但受人敬重的大有人在。
沈晗昱察觉到刘老师死的有蹊跷,却因为齐宏而不再信任学校的任何人,对宋天也只口不提,怕把好友拉下水。
萧正阳两只手紧紧抓住书包背带,握拳处的皮肉因为摩擦而被拉伸发红。他从普通的小镇少年变成了一件凶杀案的“见证者”。
愁苦,迷茫,警惕,同时隐藏在青涩的面容下,构成沈晗昱。
通过触碰探查人的过去实在是天方夜谭,更别说在这一一个民风封闭的小镇上。沈晗昱无数次绕远路路过公安局,却不敢走进。
“连续七天在这里绕圈子,是有什么事情吗?”童婉微穿着制服,一头利落的短发背对着阳光出现在沈晗昱的面前,就像枯草看见向日葵。
比起青春期的男孩子,童婉微实在是有些矮小,和沈晗昱差半个脑袋,可在气质上,她是实实在在的“成年人”。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说,我是调来这里的辅警,有三年工作经验。”童婉微打量着沈晗昱,看到他戒备的眼神后果断松口,“你不愿意也没关系,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CUT!”周沉皱着眉说,“今天先收工。”
没有评价,没有结论。留下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是不是我演得不好?”沈依依小心翼翼地问,却没人能给她答案。
周沉心里的戏是什么样,没有人知晓。
“你的情绪是对的。既然导演都给大家放假了,还不赶紧歇着?”萧正阳安慰沈依依,把其他人也给说笑了。
贺执抱着那支小保温桶塞给沈依依:“年糕汤。答应你的。”
沈依依:“啊……谢谢贺哥。”
贺执指了指沈依依的脖颈:“今天喷了什么香水?”
“啊?啊,嗯。”
“挺适合你,不打扰你了。”贺执摆摆手,径直离开。
“周导这什么情况,沈依依演得不是挺好的。”方畅说。
贺执遥遥看到沈依依打开保暖杯,惊喜地叫起来:“问题就在于,她演得太好了。”
“打什么哑谜?”
“陆文现在还跟着林齐吗?”
“谁?”方畅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你说那个在你身上用稀奇古怪的东西做试验,导致你进医院的公子哥?”
“嗯。”
“跟着呢吧,没记得他换人跟。”
“行,我知道了。”贺执转头打量方畅,“你怎么还在这儿跟着。”
“……你刚才问过我问题,现在就赶人?”
“刘明德盼什么呢。”贺执半眯着眼睛,审视方畅。
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行为。方畅顶多算是刘明德手里好用的工具,真正的目的只有刘明德自己搞得清楚。
周沉的确是圈子里的例外。从国外火到国内,还是凭着一本感情细腻,文笔晦涩的悬疑小说。周沉的风格和西方推崇的英雄主义完全不同,他的爆火是独一无二的。
但这不值得刘明德下这么大劲来笼络周沉。贺庆松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这个圈子从来不缺有灵气的人才。缺的是钱,是权势。
“对你的情况知根知底的就我一个,我不跟过来,你刘叔怕你躺尸剧组。”方畅没好气的嘲讽。
“哦。”贺执回了一声,自顾自走了。
“哎,去哪去你?”
“叼刘明德看上的大鱼。”
***
手机消息提示音一直在闪,一条顶着一条。
方畅在酒桌上艰难地编借口,手里把贺执骂上了天。
萧正阳请剧组所有人出去吃饭,只有两个人没出席。一个是周沉,一个是贺执。
贺执掂着一提黑啤,忽视不断作响的收手机,在周沉的门口发呆。这场景有点该死的似曾相识。
其实贺执没想明白,自己不去跟着喝酒,跑来触霉头干什么。
贺执和门铃按钮对峙了半晌,最后屈尊提起一罐啤酒,在门上砸了两下。锁扣咔哒一声松开,屋门嘎吱嘎吱着自己挪了位置。
周沉没锁门。
“和他们吃完了?”周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像沙漠里渴水的旅人,说不出的异样。
“没去。”贺执放下啤酒,“小周导,能跟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状况吗?”
窗帘拉得密密实实,透不进来一丝光线。地上落满印有剧本的A4纸页,密密麻麻的印刷字体和白色纸页侵占空间,抹去每一丝生活气息。
周沉窝在软沙发里,像没骨头的鱼,浓郁的香气比屋主人更放肆地铺散房间每个角落。
贺执踩着剧本,在纸页上留下灰尘的痕迹,周沉的眼睛随着他转动,却什么也没说。
香薰蜡烛被粗暴地熄灭,玻璃盖也被毫不怜惜地丢在一边。贺执把那提黑啤重重放在地上,水珠立刻将黑墨水晕染开来。
“喝酒吗?”贺执问。
第16章
周沉用余光看纸上工整的钢笔字洇成一团,像散开的墨花。空气湿热,满目的雪白也遮盖不了浅淡的气味。
“出去。”周沉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宽大手掌遮盖住视线,“这里没有人想和你喝酒。”
“周导,你刚刚盯着那件啤酒都快出神了。”贺执拍拍纸箱子,响声带着周沉的心脏也跳了两下。
“来一罐,我记得你没有拍戏不喝酒这种破规定。”贺执说。
“我让你出去!”周沉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纸页朝贺执扔过去。
单薄纸张合在一起分量不小,砸在贺执身上。飞过的纸页划破手掌,留下伤口。
“嘶——”贺执抬起胳膊,压着火气摁压伤口止血,“许久没见,脾气长这么大了。”
“一个人可怜见往宾馆钻,灯也不开,饭也不吃。这算什么,给自己卖惨?”贺执抠开纸箱,嘴上一点不留情,“早知道你是个M,当年我们就该换个玩法。”
贺执预感危险的雷达因为情绪波动暂时失效了。他没注意到周沉的异常。
连续近一个月,贺执觉得自己就像是猫爪里的老鼠,被吊着心情玩了一圈又一圈。贺执绝不承认自己的思想与行为会被一个人左右,但周沉偏偏是个例外,几年前是这样,几年后还是这样。
周沉听不清贺执在说什么,甚至于连眼前的景象都有些许模糊。
萧正阳在病症判断上一次差错都没出现过,接触上瘾源头的病人只有复发一个结局。
只不过他没想到除了贺执,还能让他碰到第二个。
“喝。”贺执半弯下身,用啤酒罐抵在沙发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沉。被人压制个感受很难受,他容忍了周沉一次两次,总不能从此就不抬头做人了。
周沉仰起头,慢慢捉住贺执的手腕:“贺执,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费洛蒙就是吃了阻断药也没用。”
贺执后脊发凉,啤酒瓶因为脱力滚落在地上,又被砸下后背卡住,贺执被冷得汗毛直立,腰反射性向上挪动。
“这是做什么,周导?”贺执强颜欢笑,转动手腕却被捏得更紧。
周沉跨在贺执身上,啃咬他的脖颈:“是不是非得我和你做一次,你才能消停?”
唇就贴在耳朵边缘,内容贺执听得再清楚不过,脑子却转不过来弯。
“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应该猜到大半了吗?包着软橡胶的桌脚会给什么人用,什么病才会被没收所有尖锐的可能造成伤害的器具,这些你最清楚不过不是吗?”
“我……”
“成瘾症无药可医,尤其是我们这些每日栖息在毒药身边,离也离不开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