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71)
被他那双深海般的黑眸搅入,温虞许久才挣扎着脱离出来。他像是从酣睡梦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月下温柔海浪中,赶在身体意识被海潮吞噬以前,拼命地爬上海岸沙滩大口喘息。
“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少爷吗?”温虞脑子异常清醒地问。
“不是。”江耀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是两年前在度假村里,我见到的那个有点凶,生气的时候容易脸红,总是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但却始终有阳光追随的少爷。”
温虞在他的话中怔住,有几分惶惑与不知所措。
江耀起身走向窗边,推开窗望向黑夜里。温虞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知道他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就轻轻点着窗框,心情愉悦地挑起唇角来。
温虞站起来走向他问:“你在看什么?”
江耀从窗边侧身,指着寒冷夜空道:“下雪了。”
温虞一双眼睛微微睁大,惊奇地仰起脸看向天空里。视野内漆黑沉郁的夜空中,细小纯白的雪花无声飘落。
江耀没有骗他,是真的下雪了。从窗外收回视线,温虞扭头看向他,“你喜欢下雪天?”
“我不喜欢。”男人收起唇边笑意,眸色认真地否认,“下雪天开车会很麻烦。”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耀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与江耀无声对视片刻后,温虞陡然后颈微微发凉,心中生出不太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江耀面不改色地接过话,“今晚我要在这里睡。”
“……”
温虞瞪圆了一双眼睛,疑心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江耀又重复了第二遍。温虞听得清清楚楚,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这里只有一张床,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他不想在三个月后,与江耀重逢的第一天,就再次共处一室中。如果是这样,三个月前的逃离又有什么意义?他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这让他看起来像个笑话,也将永远无法摆脱,藏在心底的那份感情。
“我可以睡沙发。”江耀话语简洁。
温虞心下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沙发太短睡不下。”
“我不介意。”男人淡淡道。
“你没有带衣服和牙刷毛巾。”温虞蹙着眉头提醒。
“等我几分钟,我下去一趟。”江耀转身往门边走,长腿迈出两三步后,又临时改了主意,走回来叫住他,“你跟我一起下去。”
温虞被他拉着出了门,不情不愿地跟他下楼。江耀去开车门的时候,温虞就站在一旁等他。猜想对方是要去趟超市,不熟悉才想叫他过来带路,温虞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板着脸粗声粗气地催促他:“最近的超市十一点关门,如果你想去超市,我们还剩最后十分钟。”
“超市?”江耀诧异扬眉,“我什么时候说要去超市了?”
他在温虞惊愕的眼神中,走向缓缓打开的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只行李箱。
“你说的东西我都带了。”江耀不慌不忙补充。
“……”
“你在车上放行李箱?”温虞狐疑地打量他。
“我刚出差回来。”江耀慢悠悠回答。
“……”
温虞盯着他语塞片刻,随即板着脸兴师问罪:“你既然带了东西,还叫我下来干嘛?”
“你又耍我?”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的声音气愤又恼怒。
“没耍你。”江耀拎着行李箱走入路灯下,暖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他慵懒的神色间透着几分坦荡,“我只是担心下楼后,你会把家里门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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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耀笔记:追老婆的第三步,随车携带行李箱。
第61章 第61章 留宿
两人下楼的几分钟功夫,雪就已经下得越来越大了。察觉到雪花落在鼻尖上,融化后留下的冰凉触感,温虞率先跑去屋檐下躲雪。
他不认为江耀睡得了沙发。出租屋的沙发又窄又硬,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更别说没住过出租房的江耀。加上客厅没有被子也没有暖气,手机上的气温也已经降下零点,或许在雪还没有下得更大以前,江耀会改变主意从他家离开。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眼前视野的光被遮挡。江耀低头停在他面前,伸出手拨了拨他的额发,将落在他头发上的雪拨落,“雪留在头发里容易感冒。”
温虞定在原地没说话,回过神来以后,江耀已经将手拿开。冰冷寒凉的空气中,没有半丝旖旎涌动,江耀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替他将头发里的雪拨掉而已。
他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佯作镇定地抬起一双眼眸。江耀弯腰拎起脚边行李箱,灯光从他的头顶轻泻下来,温虞看见他黑色的发丝间,也零散落有几片细小的雪花。
温虞眼中迟疑一瞬,叫住即将转身的江耀,语气不冷不热地提醒:“你头发里也有雪。”
“哪里?”江耀放下行李箱问。
温虞指了指自己的发顶。
江耀见状,伸长指尖随意拍了拍,在他面前低下头来问:“拍掉了吗?”
黝黑的发丝间雪花隐现,温虞摇了摇头如实告诉他:“还没有。”
江耀眉毛动了动,似是有些嫌麻烦。
温虞嘴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帮你拍。”
说完以后,他立刻就后悔起来。倘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人在,温虞都会很愿意帮这个忙,但他不想和江耀近距离接触。答应让江耀留在客厅过夜,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隔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江耀就还是普通的借宿客人。除此以外,对方不会在这个身份上,发生任何其他的改变。他可以替朋友拍雪,但不想替客人拍雪。
怀揣着心底那份没结果的感情,以及横梗在他们中间的违约条款,温虞做不到再将江耀视为朋友。
江耀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在温虞说出反悔的话以前,他已经从温虞面前弯下腰。温虞立在原地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抬起手来,摸向他头顶中间的发丝。
他轻轻拍掉了江耀头发里的雪。指间发丝比想象中还要软,带着些在空气中浸染的凉意,温虞摸着他的头发,脑中浮现出的画面,却是江耀将修长指节,插入他汗湿的黑发里。
他如触电般飞快缩回手指,垂眼对上江耀眸中漫开的笑意。温虞慌忙与他错开目光,外套口袋中却微微一沉。
江耀往他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温虞低头将手伸了进去,摸出一支水果味棒棒糖来。
“作为谢礼,请你吃糖。”对方用哄小孩般的口吻低笑道。
温虞捏着棒棒糖心虚转身,步伐稍显急促地走进单元楼。江耀只把他当小孩逗,却不知道刚才那一秒,自己脑中想的是什么。
心底愈发觉得羞耻与不争气,他神色愤懑地撕开糖纸包装,将棒棒糖塞入嘴巴里,泄愤般地咬得嘎嘣响。
回到出租房里以后,温虞丢掉糖棍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客厅内已经铺好床。温虞在房子里住了三个月,一直不知道那是张折叠沙发床。
他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客厅里擦头发,看江耀拿毛衣出来当枕头。毛衣看起来比沙发还贵,可江耀却拿它垫在沙发上。温虞不由得有些心情复杂,但转念想到自己违约那件事,还不知道江耀要怎么为难他,温虞立刻就收起了对他的同情。
既然已经想起来,温虞索性扯下头顶毛巾,当机立断地主动开口:“你想谈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江耀循声转过身来,看向他不答反问:“你明天几点上班?”
“八点。”温虞说。
江耀拿起手机看时间,“今晚先去睡觉,明天我会告诉你。”
想着不管明天江耀说不说,自己都只会让他留宿一晚,温虞眉眼困倦地回卧室里。窗外天寒地冻室内也不暖和,开空调电费太高温虞出不起,他迅速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