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33)
沈凌然臭着脸抬起头来,声音几乎要小到听不见:“……对不起。”
沈一鸣不满意,像家长训小孩那般,语气微微严厉起来:“大点声。”
沈凌然不自在地眨眨眼,掩饰掉眼底涌现的畏惧,哭丧着脸抬高音量道:“对不起。”
温虞面容冷淡,什么都没有说。
沈一鸣继续公事公办地道:“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要推人下水?”
提起这件事的理由,沈凌然立刻底气十足起来。故意撇开自己的嫉妒不谈,他摇身一变成了受害人身份,告状的嗓音也格外气势汹汹起来:“他明明收了我给的钱,答应去陪秦成冠喝酒,事后却和秦成冠反咬我一口,在网上散布我被金主包养的谣言!”
温虞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了?”
“收了钱还不承认,这件事我没有证据,但你陪秦成冠喝酒的事,我手里可是有监控视频。”沈凌然冷笑着开口,“我和经纪人亲眼看见,秦成冠把你从酒吧带走了。”
“秦成冠是带走了他没错,但被我半路截胡了。那晚他和我在一起,照片的事和他没关系。”江耀淡淡插话。
说到这里,沈一鸣也记起来,在酒店见到秦成冠的那晚,江耀的确又返回了酒店里。双方对过事情起因后,才发现问题出在经纪人身上。
陪酒局是经纪人擅自接下的。沈凌然不愿意去陪酒,也没有告诉沈一鸣这件事,而是选择自己私下解决。他拿了一笔钱给经纪人,让对方随意找个小明星,代替他去陪秦成冠喝酒。
经纪人却私吞了那笔钱,并且骗温虞是去谈工作。至于让人偷拍照片的秦成冠,多半是那晚被江耀截胡后,背后记恨上却敢怒不敢言,最后直接迁怒没露面的沈凌然。
察觉到中间有误会,沈凌然面上有几分不自然,但也拉不下脸来第三次道歉。温虞和江耀接吻的事是真,他仍旧对温虞喜欢不起来。想到自己今晚的所有丢脸行为,全拜自私贪婪的经纪人所赐,他顿时在心底恨得咬牙切齿。
宴厅内逐渐有客人离场,江耀叫上温虞准备离开。临走前沈一鸣有点事找他,江耀让温虞先去前院等自己。
温虞独自下楼往外走,去找江耀停在空地里的车。前院停满了价值不菲的豪车,颜色款式相近的车也不少,温虞只得走近去挨个看车牌。
他微微弯腰走在车辆中间,只顾着朝左右两边看,没有留意前方狭窄过道里,有人逆行朝他走过来。温虞偏着头一路超前走,那人也没有要停下的打算。
两人最终在过道里撞上,温虞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那人立刻轻嗤出声斥道:“谁啊?走路不长眼睛?”
认出这道不可一世的声音,温虞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面无表情地从月光下抬起头来。
陈星粥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露出吃惊又感慨的神情来,“这不是温虞吗?半个月时间没见,你来沈家做门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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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动手
温虞眉间浮起少许愠色,但仍是忍耐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后方过道外走去。察觉到陈星粥跟在身后,他蹙着眉头加快脚下步子,朝旁边无人的角落走去。
陈星粥落后他好几步,见他埋头越走越快,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出声喊:“给我拦住他!”
温虞循声抬头往前看,这才发现方越站在路灯下,表情复杂又为难地看他。他冷冷对上方越视线,过往种种回忆涌上心头,让他心绪烦乱而又躁动不安。
瞧见方越站在灯下一动不动,陈星粥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话里暗含威胁地开口喊:“方越。”
杵在原地的方越终于有了反应,带着脸上抱歉与愧疚的神色,从灯下走过来停在温虞面前。
捕捉到温虞冰冷眸底的愤怒与失望,他压低声音身不由己地解释,“对不起,温虞,我没有办法。”灯光照亮他脸上的软弱与妥协,“你大概也听说过了,我家这两年情况不太好,全靠陈家出资帮忙——”
即便是被沈凌然推进泳池,温虞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表现得这样心寒与愤怒过。不想再看到方越那张脸,没等对方把所有话说完,他直接转过身盯着陈星粥问:“你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陈星粥不满地斜睨他,“但是你把我的鞋子踩脏了,我需要你的道歉。”
温虞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想到是陈星粥故意撞上来的,反击嘲弄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
但当他的视线延伸向不远处,发现那些从宴厅里出来,来来往往衣着富贵的宾客,个个皆是漠视与看戏的表情,或是在提醒他此时的孤立无援,或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咬咬牙捏紧手心开口道歉:“抱歉。”
“只有口头上的道歉?”陈星粥不快地挑高了眉毛。
“你还想要什么?”温虞忍下怒火问。
“想要什么?”翘起自己被踩的那只鞋尖,陈星粥口吻肆无忌惮且跋扈,“这双鞋上有A牌设计师的签名,设计师还邀请我去下个月的时装秀。你现在把它踩脏了,就只有一句口头道歉?”
温虞看了一眼他的鞋子。陈星粥那双干净的白鞋上,鞋尖被他踩过的地方,的确留有半个黑色鞋印。沉默了两秒,温虞从他鞋上收回视线答:“我付鞋子的清理费给你。”
“你付得起吗?”陈星粥意味不明地问,“我的清理费可不便宜。”
温虞面露几分犹豫神色。
“这样吧,”见他迟迟不答话,陈星粥露出愉悦笑容,“如果你现在帮我把鞋擦干净,清理费我就不用你出了。”
温虞终于反应过来,所谓的鞋子清理费是个幌子,陈星粥只想当众羞辱他,看自己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以此来换取心中快感而已。
他看向转头找方越要纸巾的陈星粥,逃避般地在心底祈祷,方越不要拿出纸巾来。哪怕只是撒个慌也好,只要方越还有那么一点在乎,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的旧交情,就不会将纸巾拿给陈星粥,置身事外地旁观他被刁难。
他与方越朋友一场,方越是最清楚不过,从前他有多在乎脸面。
但他的期待似乎落空了。眼睁睁看着方越拿出纸巾,温虞心中忽然就有点,为自己的心存侥幸感到可悲。早在他与方越断掉联系那天起,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朋友关系。
舅舅和公司出事以后,他不期望方越能帮得上自己,也不期望方越还能与自己来往。但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心知肚明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却还要帮着陈星粥一起凌辱自己。
温虞甚至想起来,几个月前方越与他断掉来往时,那些用来欺骗他的拙劣说辞。温家与方家并无商业利益关系,他不明白方家人为什么阻止他们来往。可笑的是当时他还信了,现在再追根溯源往回想,阻止方越联系他的人,大概不是方家而是陈星粥。
在他失去所有无家可归的那一天,陈星粥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姿态,连他最后仅有的朋友也剥夺了。
也并非是在那一天,早从两年前开始,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陈星粥就已经慢慢蚕食吞噬了,他与方越本该紧密坚固的友谊。
在这里他没有任何亲人,也没有任何朋友,无人可以倚仗,无人可以依靠。就连比旁人对他好的江耀,那些好也随时都会消失。
陈星粥将纸巾丢到了他脸上,纸巾贴着他的鼻梁往下滑,视野内重新出现光线时,温虞不仅看到了陈星粥那张,讥讽傲慢又高高在上的脸,还看到了自己正在被吞没的尊严。
紧握成拳的那只手掌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温虞一把抓下脸前的纸巾,眉眼恶狠狠地抬起头来,用尽全身力气给了陈星粥一拳。
这大概是他一无所有后,做过的最任性妄为和不计后果的事。但亲眼看到陈星粥捂着鼻梁,神色惊惧踉踉跄跄坐到在地时,温虞并不后悔这样做。
鲜红的鼻血从陈星粥指缝间流出,滴落在他出席晚宴的精致西装上。方越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表情怔愣地看着温虞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