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祷月亮(47)
季苍兰定点要去的销售部和秘书办就不同属一个权限内。
但他的这张员工卡却能一路刷通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午休时间上楼的人不多,都是下楼去食堂的。
他的卡刷红全楼的按键就没有那么惹人注目。
季苍兰先去28楼秘书办松了外卖,被拉着喝了杯热水,分享了几个小面包,又蹭了几口饭,才水足饭饱地拎着其余几个外卖去了13层的销售部。
销售经理的办公室是拐角辟出的一小间玻璃间,做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走过去的时候有赶着下去吃饭的销售部员工认出他,打了个招呼:“季哥又来找你弟弟吃饭啊。”
季苍兰笑了笑,把外卖分给他们。
B栋拿外卖的保安亭离办公楼更远,因为季苍兰频繁的过来,有人就干脆把外卖地址定到了A栋,托他过来的时候捎一下,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季苍兰一个保安,活像是销售部编外人员。他年纪比这些二十六七的小年轻都要大上一些,熟悉之后都称兄道弟的。
季苍兰有很长一段的青春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出来后考上警校,也都是有很多年都没体会过和这么多同事相处的感觉,一时间有点乐不思蜀,再加上压抑了许久的心事终于解决,颇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态势,天天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办公室里空调很暖,季苍兰也跟着热起来,后脊出了层薄汗,他把帽子摘下来,敞开羽绒服,身后就有人靠过来。
他在人出声之前就转过了头,反倒让过来的男同事惊了一下,但很快想起要说的话:“季哥,问你个事儿呗。”
季苍兰说好,就听到他问:“有没有女朋友?我们部有个姑娘派我来刺探一下。”
季苍兰闻言笑起来,从高领毛衣下掏出一个戒圈:“何止是女朋友呀,我儿子都五岁了。”
顿了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手习惯性在小腹克制地抚摸了一下,又说:“明年春末就有女儿了。”
对方瞪圆了眼睛,说他这么幸福,儿女双全,简直是人生赢家。
他被说的有点害羞,嘴上应了两声,在走之前说:“代我跟她说声不好意思。”
“得嘞,”男同事摆了手,意思是让他放心。
办公室的人都往外赶去吃饭,只有季苍兰一个人在朝深处走。
在要敲响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被低声叫住:“干什么的?”
他动作一顿,扭头看到身后的销售总监,老实回答:“来找闻经理。”
王总监心说,我还能不知道你找谁,你一个看大门的保安来来往往都大半个月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的来别的部门。
本来新董事在他这里安插的销售经理就让他不满很久,先前的销售经理是王总监一手提拔起来的,而王总监又是老董事长提拔起来的,公司换了董事长跟被收购几乎没有区别。
严格意义上来说,文生船舶其实属于外企,因为主要控股人是沙国的军工大头。但那边主营业务并非船舶制造,更偏重于枪械武器的生产。因此对华国内的公司放手不少,几乎一年才会来例行视察一次,这就给了他们不少刮油水的机会。
现在老董事长被停职,新董事长做事雷厉风行,凡是都讲究公开透明。
王总监心有不满很久,但无处发泄,天天看着新董事长派来的这个销售经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就差没骑在他脖子上撒野了。
想到今早,又被闻炀用视线嘲讽,王总监恨得牙根子都痒得像十万只蚂蚁在里面爬。
正面逮到闻炀那个当保安的哥哥,更要好好刁难。
王总监阴沉着脸,问:“你是什么部门的?”
季苍兰迟疑了一下,回答:“公司保安。”
王总监反问:“那你觉得一个工作区域是公司大门的保安,天天来核心大楼当自家后院一样闲逛,像话吗?”
季苍兰好久都没有这种被上司训话的感觉了,忽然来一遭,被问得浑身一凛,挠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不太合适。
他愣愣地用指尖搓了搓衣角,怕继续说下去会影响闻炀的工作,局促地朝他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
“站住。”
有两道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从背后异口同声地响起。
吼完的王总监也顿了一下,看到旁边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拉开,闻炀抱臂斜靠在门框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闻炀动了动目光扫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走。
王总监被看得一阵脊背发凉,但又不想落下风,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挑明了说:“闻炀,我知道你是董事长很看重的人才,但是公司也不是你家,不能肆意妄为。我们楼里那么多保密部门,一个保安在里面走来走去你觉得合适吗?”
“为什么不叫我?”闻炀径直掠过他,姿态漫不经心地靠着门,目光落在季苍兰脸上。
季苍兰看到王总监的脸就像还没熟透就落了地的瓜,青黑交加,有点尴尬地小声回答:“你在工作。”
这小半个月他们一直在磨合彼此全新的生活方式,拆穿一个又一个之前建立的谎言,真正从零开始了解彼此。
职场中的闻炀对季苍兰来说是陌生的,而在层级关系紧密的公司中,谨小慎微的季苍兰也不再是那个肆意挑衅闻炀的小警察。
环境不同,文化不同,身份也不再相同。
他们一时间还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旁若无人的彰显彼此的存在。
闻炀能到华国来是和Caesar签了条约的。
他必须从基层做起,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能利用特权走便利通道,要在五年内做出成绩来,向Caesar证明他能在华国独当一面,而不是一时兴起,找点乐子。
闻炀却不认同他的理由,冷静地说:“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在。”
他明白从任务中脱离后,两人身份又恢复了天差地别的悬殊,若是没有那个任务,或许这辈子两人都没有机会说话。
这些事情他以前不会去多想,也觉得不重要,因为他的人生太过顺遂,几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现在他开始深思,却不能一时半会儿改变强硬的习惯。
但季苍兰不想因为自己拖累闻炀,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了,不希望闻炀也变得和他一样身不由己。
哪怕过往再光鲜的履历,他的身体素质都已经达不到曾经工作要求的三分之一,他的职业被华丽的履历局限,但他又被自己的选择局限地更死。
如果这五年里闻炀在华国没有做到让Caesar满意,他还是会被绑回沙国,被迫接受很多他从来不喜欢的东西,重蹈覆辙。
季苍兰站在原地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像一只半缩不缩的刺猬,只是说:“你太累了。”
闻炀从手术台上下来后就没有完整休息过几天,每天夜里在书房都呆到接近凌晨的时候,他看到过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件和表格,盯了一会儿就眼眶胀痛。
季苍兰的人生没有让他任性的选择,所以才更明白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一步一个脚印是多么举步维艰。
正是这么拼命的闻炀,才让他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闻炀好不容易种出的花园,不敢给他带来一丝麻烦。
在此刻的对视中,季苍兰再一次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鸿沟,他轻缓地眨了下眼皮。
闻炀“啧”了一声,扭过头去和王总监说:“现在是午休时间,我能去吃饭了吗。”
但也只是象征性地加了个“吗”字,根本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带着季苍兰走了出去。
闻炀手搭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站在电梯里,他随手按了下顶层,问:“你反悔了吗?”
“没有,”季苍兰微转过脸,仰起头来和他对视,“我不会反悔,但我天天来找你确实会影响到你的工作。”
说完,把头又转了回去。
闻炀听完他的话,微眯了下眼,耷拉在肩头的手臂圈上细长的脖颈,逼迫他重新侧过脸对上自己的视线,靠过去,在他唇边的痣上亲了一下,低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