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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回南(76)

作者:尤里麦 时间:2023-08-02 11:49 标签:破镜重圆 年上

  那这样就很好,姜漾承认自己大石头终于落地,从那时就打定主意戒了这扭曲病态的痴心妄想。
  毕竟妄想成真难得,他获得理应珍惜。
  姜漾心满意足,将牙膏挤出一豆,看镜子里的自己。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几声克制的拍门声。
  “你好,我是楼上的,家里灯泡坏了,想问你家借螺丝刀——”有人在门口这样说。
  姜漾迅速将嘴里的白色泡沫混了水吐掉,应了声,想着不能让人家站在门口喂秋天的毒蚊子干等,先开了门。
  他丝毫没有多想,更没有防备,在门拉开一条缝的瞬间,门外的人也扯住把手,将门板大力往外拉。
  姜漾瞬间脱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门外骤然多出好几人,穿着警服,其中两人迅速进入,一人一边,按住姜漾的肩膀。
  站在中央的是位面相年轻的高大警官,他上前几步,却仍然停在门口,眼神不断地往门框上方贴着的门牌号上瞥,并且神色怪异。
  他看了很久,直到身后的小警员扯扯他的衣服,在他耳边嘟哝了句什么,像是催促。
  他这才停下往门牌号上看的动作,只是眼神复杂,表情也僵硬,走到姜漾面前,从胸口上的口袋掏出了警察证。
  展开,一行显眼大字——“路港县人民公安局”,名称稍下一些——“范临”。
  “我们是路港县人民公安局的,”范临收回警察证,说,“有人举报你持刀伤人,并上交视频证据,先和我们走一趟吧。”


第70章 他是我爱人
  范临接到那个奇怪的举报电话时,他刚开完会,一身疲惫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脱力地倒在办公椅上。
  他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勉强眯了一会儿,没过几分钟,一阵急促的电话铃便把他催醒。范临睁眼,眼珠正对墙上的挂钟。
  夜晚时间九点四十五。
  有离得近的警员接起电话,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范临微微叹息一声,抓过桌上放着的清凉油,两下点在太阳穴上。
  报案人名叫聂嘉越,五十三岁,女性,目前居住在路港老城区的筒子楼里,家庭主妇,有两个孩子,丈夫在工地上班。
  她打来电话,警员立即出动,在审讯室里,她这样做自我介绍:“我以前在深圳工作,当保姆。”
  三年前,深圳,姜哲驰家的保姆。
  “姜家的儿子我不怎么见得到,尤其是上了大学以后,更不爱回家了,人很阴郁,我平时都不敢和他说话的。”
  聂嘉越眼珠颤动,脸色很苍白,像用尽了极大的勇气才坐进这里,告诉范临:“那天晚上我去监控室里打扫,无意间看到姜先生和儿子发生争执,然后……”
  她突然捂住脸,声音也带了哭腔:“然后看到他把刀插进了姜先生肚子里,很用力,姜先生几乎一下就没意识了,然后他捅完人就跑,他母亲坐在地上一直哭。”
  范临安抚她的情绪,递来一杯白水,问她:“三年前发生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来报案。”
  聂嘉越说:“当时我生怕他家儿子报复我,就没敢报警,姜先生也劝我算了,说只是普通家庭矛盾,不要闹太大。”
  “但是——”她抬起脸,用在灯光下近乎灰色的瞳孔,无神地看范临的眼睛。
  “姜先生对我很好,我必须报答他,不报警,我良心不安。”
  聂嘉越同时上交一部手机,型号很旧,黑色的机盖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划痕,是被使用很久的证明,里面存有一段二十几秒的视频,画面昏暗,但还是能看清人清晰的动作。
  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审讯以及检察院的准许流程,批捕报告正式下放,各方展开调查,迅速确认了嫌疑人的现居住地点。
  路港县邻村社区南街309号单元楼201室。
  “路港县岭村社区南街……”范临抓着报告往下念,但眼神比嘴更快,字还未脱口,看清具体地点,上下眼皮相反方向睁到最大,捏着报告纸的手指猛然用力,薄透的纸张愣是抓破成三个孔。
  “309号单元楼201室?!”他以为自己困过头陷入梦魇,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眼神要将那纸盯出第四个孔,白纸黑字的宋体小四印刷,还是经久不变。
  “这地址,”范临声音震抖着,惹同事疑惑侧目,他随手抓住一人,又问,“这地址确定没有出错?”
  这地址他怎么会不没印象,眼熟得很,陈木潮做线人的柳里路扫黑一案由他全权负责,而线人的居住地址他自然需要知道,计划尚在初期,他也不是没有去陈木潮的出租屋里找他对接案件进程。
  但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陈木潮的居住地址为何会变成聂嘉越嘴里冷血无情,谋害亲生父亲的危险杀人犯的窝点?!
  侦察组的老组长以为范临质疑他的工作能力,猛拍桌子起身:“怎么会出错?你在质疑我?老子当年上刀山下火海追捕逃犯血拼的时候你还是个细胞……”
  出警迅速,范临带队,置身这栋他来过数次的出租楼里时心情复杂,在嫌疑人开门并被制服后,还不信邪一般,看了好几次门上贴的门牌号。
  嫌疑人长相很有记忆点,毕竟阳光漂亮,全然也不像聂嘉越说的阴郁,低沉,不近人情,好血腥厮杀之事。
  姜漾被按着肩膀,倒是冷静,没什么反抗地任由警察将他押进警车内。
  陈木潮担心姜哲驰留有后手的嘱托一语中的,姜漾早知道有这一天。
  姜正嵩和姜明裕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对他下手,但在路港将此事掀开,姜漾认为自己没考虑周到。
  冰凉的手铐盖在绿檀珠串上,今夜他注定无法闭眼,上车前,他抬头,用远不如观测仪器精密的肉眼看路港撒满的漫天星火,仍然希望陈木潮能够好眠。
  路港县人民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彻夜长明。
  《刑事诉讼法》第九十四条,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对于各自决定逮捕的人,公安机关对于经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的人,都必须在逮捕后的二十四小时内进行讯问。
  然而审讯时间过去五小时,范临口干舌燥,姜漾却仍坚定,毫不胆怯地应对警察的提问和规劝,坚持的说法只有永恒的一句。
  “——我不是故意伤人,我是正当防卫。”
  “他家暴我的母亲,拳头,棍棒,外面包养的小三的手,语言凌辱,侵犯虐待,无所不用其极,只因为出身优渥,保护伞笼罩头顶,就能为所欲为,无视法纪,横行霸道。”姜漾嘴唇有点干,起了皮,却掷地有声。
  “警察同志,你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子女,我该如何保护我的母亲?”
  “我拿起刀和拳头,知道冲动的后果,刀子对准自己,刀柄示人,言语恐吓他我供认不讳,但他上前争抢,乱中刺中他的小腹,确实是我无法控制的事态。”
  审讯室的白炽灯凉得刺骨又冰冷,在姜漾脸上投下一小片睫毛的阴影,他眉目坚定,瞳孔中亮着于聂嘉越截然不同的灯的光点。范临一时愣怔,忘了接着询问。
  “社会要女性保持善意和贤淑,大肆夸赞婚姻浪漫美满,引导她们由自由走向家庭,然后投身家庭,忠于丈夫和男权社会,但在面对遭遇禽兽不如的下等生物的凌辱时的女性又视而不见,将她们致于水火中而不救,想逃都有七天的离婚冷静期!”
  “捂嘴,规劝,洗脑,说男人本性如此,你作为女友也好,妻子也罢,应当忍让,认为女性的退让就能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可笑至极!”
  姜漾冷笑出声,轻佻又不屑,说:“你们有时间审问我持刀伤人,不如找到那个所谓的受害者,问问他是什么水沟里的阴暗蛆虫,败坏社会的垃圾,我恨与他同性,与他为伍!”
  一语毕,整个审讯室内寂静无声,呼吸都难见得,所有人置身缄默中,是说不出话,而不是少了声带器官。
  良久,范临沙哑着嗓子出声,让一旁红了眼眶的女警员为姜漾到来一杯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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