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回南(65)
“怎么了,”陈木潮静静地看着他,也说不好是不是故意的,对他说:“我怎么了你不是应该都很清楚吗?”
姜漾全身的动作都停滞一瞬间,在明亮的灯光下,连瞳孔的收缩都让陈木潮看得清晰。
“什么意思?”姜漾脸白了白,但努力装作轻松与听不懂的样子问。
陈木潮不说话,没有挑明,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代绮给他的那三叠厚厚的,关于自己的调查资料被他在半途撕碎了扔掉,他亲眼看着那些碎掉的纸屑撒在废料厂里,沾上腥臭的液体。
姜漾有点慌神,急于解释道:“不是,那些不是……”
“我只是想了解你,更何况你上次伤得那么严重,我担心万一再碰到什么危险……”
“姜漾。”陈木潮打断他,按住他愈来愈靠近的身体,嗓音沙哑,“有意思吗。”
“骗我有意思吗,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装傻来问我?”
“你母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陈木潮说,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她问我我有什么被她投资的价值,我有什么能说的?”
“你和我在一起,又不是和她在一起,”姜漾用力将陈木潮按住他肩膀的那只手掰下来,紧握在手里,“她不愿意帮我们就想别的办法,你碰到这一点点困难就要放弃是吗?”
陈木潮没将手收回来,他们掌纹相贴,距离往零接近无限,却让陈木潮觉得他们之间的沟壑更深更远。
过了许久,陈木潮突兀地笑了一声,说“是”。
“就是这一点点困难,我就要放弃。”陈木潮说。
最终他还是把手抽了出来。
姜漾手臂抬着,手指还是弯曲成陈木潮掌心的厚度,问他:“所以呢,你不要我了是吗?”
陈木潮后退了一步,然后是被姜漾接下来三年梦魇的原始素材。
“对,我不要你了。”
陈木潮想,他大概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就放弃以及被说动的人,走到姜漾身边需要艰难的,他十万分努力的九十九步,离开他只需要代绮从深圳到路港来的第一步。
“你去找别人吧,我不当你的玩具,”陈木潮垂下眼,没敢看姜漾,“也不想当你的绊脚石。”
第61章 很疼吗
姜漾闭着眼,有比身心更滚烫的液体自眼角往外溢,他看不见陈木潮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哭什么。”陈木潮的喘息有些重,撑着上半身问他。
他丝毫没有要帮姜漾擦掉眼泪的意图,置身事外一般,看着它们滑过发鬓,最后滴进南海湾细白的沙砾中。
“不是你给我喂的药么,”陈木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声问,“你在哭什么。”
姜漾不愿意被他拷问,也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
但陈木潮貌似挺想看他哭的,抓住姜漾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又从脸上移开了。
“……你干什么。”姜漾鼻子里闷着鼻音,听起来十分委屈,仿佛抱着陈木潮脖子给他喂药,又说很想要的人不是他。
陈木潮看他这副样子,稍微反省了一下,发现他确实后半程没收住,用了比较大的力气,于是态度好了一点点,低下头问他:“很疼吗?”
姜漾摇头,说不是。
“我刚刚想到你三年前说不要我的那一天。”他回忆的时候瞳孔失焦,也可能真是疼得神智不清,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地想到连陈木潮都不愿意想起的那些不好的事。
他去摸陈木潮的肩膀和胸膛,手指放上他卷起一截衣袖露出的小臂时突然说:“那天你也是穿的冲锋衣。”
“是同一件吗?”姜漾问他,想不明白怎么连季节都相同,不怪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生怕又回到三年前那个时空。
陈木潮于心不忍,伸手帮他把脸上快干的泪痕擦掉了。
刚买的机票派不上用场了,姜漾浑浑噩噩,丧失了一部分被陈木潮带回家的记忆,下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做什么,是被陈木潮用打湿的温热毛巾擦拭身体。
陈木潮完全没有什么温柔的自觉,手段非常暴躁,姜漾的大腿和脖子被毛巾的纹路弄得生疼。
姜漾昏昏欲睡,但经不住这么折腾,他想以前陈木潮给他清理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这么残忍,于是睁开装睡的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臭脸。
“你……”姜漾有气无力地出声控诉,“很疼,轻一点行不行。”
姜漾的皮肤被陈木潮用毛巾磨得通红,陈木潮完全看得到,但他没管,大概还是故意的,问他:“你现在知道疼了?”
“活该,忍着。”
毛巾又划过他的小腹,姜漾意志昏沉,很快达到能够忽视疼痛的困倦程度,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太阳高悬,散出十分浑厚的热气。
床上只有一床夏天盖的很薄的被子,搭在姜漾的肚子上,而他睡在枕头的正中间。
姜漾往边上看了一眼,发现连床单都是平整的,看着昨晚完全没有人睡过的样子。
估计是昨晚弄得太晚,以姜漾对陈木潮的了解,这人大约是嫌烦,替他打理好一切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上床眯一会儿都懒得。
他站起来走向浴室,在拆陈木潮给他放在洗手台上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时,他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起来。
起先,因为浴室杂乱的水声干扰听觉的原因,姜漾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按下正在出水的淋浴喷头又听了会儿,发现真的有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姜漾迅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走出去,拿到手机后有一瞬间的愣神。
给他打电话的是邓蓁蓁,和陈木潮分手后,姜漾没有删除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但也不曾主动联络。
虽然不不清楚陈木潮有没有和他们说过原因,但怎么都像是他主动放弃了他们,擅自消失,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面对这些代绮嘴里“不三不四”的这类人。
手机屏幕上接听的按钮呈圆形,正跟随着欢快的铃声往外扩散出浪一样的波纹,像推着姜漾的手指,直到他按上接听键。
电话接通以后,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姜漾在卧室,邓蓁蓁那边似乎也是安静的室内,要不是电流轻微的震颤摩挲过耳骨,姜漾几乎都要怀疑他按下的是拒接键。
最终还是姜漾先出声:“蓁蓁姐。”
邓蓁蓁只“嗯”了一声,然后也没说话了,听起来还是对他有一点意见。
这样来看,陈木潮反倒是这些人里情绪最稳定的一个,还愿意带他挂水,看他比赛,甚至是和他做/爱。
虽然都是姜漾逼迫和刻意撩拨陈木潮做的,但面对邓蓁蓁他们,姜漾不是很有自信他们能和以前一样,没有隔阂地与他相处。
他不强求什么,至少邓蓁蓁主动给他打电话,就应该是知道了他又回到路港的事情,他很满足。
隔了好一会儿沉默的时间,邓蓁蓁问他:“你这次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姜漾想了想,随后实话实说道:“大概一个星期左右。”
“哦,”邓蓁蓁又问,“那你下午有没有空,见我们一面?”
这一次姜漾没有考虑很久,就说了好。
据邓蓁蓁在电话里告知他的地址来看,酒吧并没有搬迁,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原来旁边那间底下商场被他们包了下来,合并成一处,现在做得很好。
估计是以为姜漾很久不来会忘记怎么走,邓蓁蓁还在电话里有些阴阳怪气地指导姜漾要坐哪趟公交车。
“蓁蓁姐,”姜漾无奈地说,“我还记得地方的。”
“不见得。”邓蓁蓁很快地下了定论,又说,“你不知道,这几年路港的变化还是比较大的,公交车线路改过很多次,你好好记着。”
姜漾按照邓蓁蓁给他提供的路线成功到达了酒吧门口,他慢吞吞地走近了,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看到比从前更大更闪亮又高级的舞台上,有一名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神态慵懒地靠在话筒边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