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回南(56)
周颖月和庄缪站在酒店大门的门口等他,他和周颖月前几天才见过,又都是大人,见面不需要什么表示,和庄缪倒是因为陈木潮各种行程的安排导致很久没见到了。
庄缪看见他走过来,一改平时嫌弃他的没大没小的模样,走到他身边,看起来很高兴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陈木潮揉了揉她的发顶,走进酒店大门,给门口的站着的礼宾递了红包,就有人带着他们走到安排好的座位上。
婚礼开始的时候,场内的灯全都关了,过了五秒有忽然腾地一下子亮起来,不过灯光的颜色有所改变,不是原来纯粹的白色,而是加了旋转的效果和其他的色彩,亮度也比较低,整个空间相对昏暗。
新郎是一个在路港有稳定工作,并且收入不错的男人,身材中等,站在台上,可能由于过度紧张,他的额头上都是汗,被镁光灯照得反光。
他和司仪开了几句玩笑,就听司仪很有经验地走完了一些他的单人流程,然后请新娘入场。
夏奕穿着很长很长的白色纱裙,挽着她父亲的手,从舞台正对面的大门里走出来。
舞台上铺着鲜艳的红色地毯,夏奕走上长条的T台,走过周围装饰的气球和假花,在宾客的掌声和新郎期待的眼神中,面色平静地走到了彩排好的预定位置。
陈木潮因为和两边的家庭关系都不密切,坐到了一个很角落的位置,这里头顶上的灯都偷懒,没开几盏,他没跟着鼓掌,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意思,开始后悔对周颖月的心软。
夏奕的父亲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致辞,母亲坐在很前面的中间位置,捂住嘴巴掉眼泪。
镁光灯打在新郎脑袋上显得刺眼,但打在夏奕的头纱上就意外地显出柔和,女性的美丽由内而外,稍加一些点缀便可以无比出彩。
实在是没有必要吊死在陈木潮这颗树上。
浪漫的音乐通过音响播放处传出来,音质不算很清晰,陈木潮看着他们在灯效纷繁的台上交换戒指。
三年前他也看着姜漾这样与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交换戒指,不同于新郎的颤抖和激动,姜漾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手也很稳,和那位小姐只产生了一点点避免不了的肢体接触,就很快地把手收回去了。
他知道姜漾是不情愿的,但是看到他们衣着光鲜地高贵地应付姜正嵩时,陈木潮骨子里冲洗不掉的悲哀还是难看地露了出来。
他觉得他们十分般配,就算姜漾以后不能找女孩子谈恋爱结婚,也该找一位看起来体面的,配的上他的。
而不是陈木潮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生活都需要姜漾帮助的,没有什么意思的沉闷的人。
陈木潮像今天一样,在暗处沉默地观礼,三年前他站得其实离舞台不远,只是因为人太多,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见姜漾身边那位小姐手上的戒指上镶着一颗分量很足够的钻石,而姜漾手上那款就较为简约,但也很有设计。
陈木潮看了一会儿,就移开视线,买了车票,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在草坪上留下两个很浅的印子。
李正骐则和姜漾不同,他戴得很认真,夏奕接过另一枚,也穿过他的手指。
婚礼流程走完大部分,夏奕回后台换了行动更加方便的裙子,和新郎一起挨桌敬酒。
到了陈木潮这一桌,他出于礼貌,往玻璃杯里倒了酒,也跟着周围的人站起来。
新郎胸口的纸花上写着“李正骐”的字样,先和同桌的其他人敬了酒,对他们的祝福做出了回应,然后看向陈木潮。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陈木潮就是从他眼里看出十分的敌意。
陈木潮也有点想笑,他和夏奕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什么,还值得他在大喜的日子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位就是我妻子婚前和我隆重介绍过的帅哥,”他回头看了看夏奕,牵起她的手问道:“是不是?”
夏奕点点头,看着陈木潮笑了笑,对着他举了举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李正骐大声说:“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妻子当时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夸这兄弟长得帅,现在一看真的是这样啊,也不枉她和我吵那么多次架了。”
气氛变得微妙,陈木潮一言不发,无所谓地和李正骐一起,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但杯子还没有完全放下,又被李正骐倒满。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兄弟看着阿奕结婚了很难过,来这借酒浇愁呢。”李正骐说,又让他放宽心态,早日走出来。
陈木潮没辩解太多,只是说:“你想太多了。”然后来者不拒,任由李正骐添酒。
他心里确实不舒服,但也确实和夏奕没什么关系。
李正骐在他们这一桌待了太久,夏奕都看不下去,扯了扯他的西装袖子,提醒他要赶紧去下一桌了。
李正骐不以为意,甩甩手,说他和陈木潮聊得投机,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所谓。
“噢,对了兄弟,”李正骐又仰头喝下一口酒,对陈木潮说:“常常听阿奕说起你,我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不如你告诉我,以后要是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帮。”
陈木潮看着他脸上的汗珠和酡红,没说话,夏奕的表情瞬间尴尬起来,周围的人也看了过来。
过了半晌,陈木潮笑了笑,平和地说:“在菜市场卖鱼,没什么需要帮助的,谢谢关心。”
听陈木潮亲口说了,李正骐脸上露出了些许隐藏的不好的得意的表情,假装坦荡地说没关系,所有职业都有它们的价值。
又说自己现在的工作十分无趣,清闲得很,工资稳定,生活没什么新意。
“我还挺羡慕你的,”李正骐目的达到,咽下最后一口酒,“忙碌的感觉非常充实。”
李正骐终于被夏奕半拖半拽地拉走,陈木潮面前的酒瓶多了三四个。
他酒量好,放在平时喝这么多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今天确实感觉脑袋昏昏胀胀地疼,额头边上的青筋爆出来,一下一下地跳得很重。
陈木潮按了按太阳穴,发现症状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周颖月拍了他一下,问:“没事吧?”
她也没有想到李正骐会来这招,夏奕倒是坦荡,看起来已经不在意了,但李正骐心眼那么小的一个人,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木潮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没事,又和周颖月说要先回去了。
“回去弄点蜂蜜水。”周颖月嘱咐他,庄缪往他手心里塞了两颗她没舍得吃的巧克力。
陈木潮握紧了巧克力,锡纸包装很粗糙,磨得有点疼,他浑然不觉,步履很快但仍旧稳健地走出了大堂。
走出酒店,陈木潮才稍微能喘过一点气。
陈木潮扯扯衣领,觉得自己身上的酒味太重,但风很小,他也没什么办法。
天已经完全黑了,道路上有轿车从远处驶来,开着闪亮的车灯,陈木潮往光里看了一眼,又反应迟钝地被刺激到闭上眼睛,视觉受到冲击,眼前一片花白。
“欸!小心!”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陈木潮睁开眼,发现那灯已经离自己很近,车主好像开了车灯也眼瞎,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随后他的肩膀被什么人按住,将他整个人往后拽,陈木潮踉跄一下,和那人一起退回人行道。
“我说你看点路啊,”那人又说,又皱了皱鼻子,闻到空气里的酒味,手掌在鼻子前挥了挥,有些嫌弃地说:“酒喝多了头脑不清醒吧。”
陈木潮转头去看,脸被路灯照得清楚。
那人也愣住。
其实他刚才就听出来了,这中气十足又带着点贱兮兮的声音是谁的。
范临的表情好比见鬼,指着陈木潮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陈木潮倒是不知道范临还有结巴的毛病,看了他一眼,说刚才谢谢你。
“不是,不是,陈木潮,”范临又将手腕转回来指着自己的脸,问他:“你还认识我吧?我是谁?你猜猜看?”
范临和学生时代没什么变化,还是很高大,看起来强壮了一点,也没有发福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