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回南(25)
过了一会儿,姜漾才听清了,陈木潮说的是“过来”。
进楼道的时候,陈木潮让姜漾先上去,自己留在后面,等姜漾的后衣摆也进入楼梯间后,才把伞收起来。
他们不是步行回家,坐了需要换乘一次的公交,两个人一共投了四枚硬币。
公交车开不进岭村像线网一样窄而弯绕的路,公交车站设在社区那块很大招牌的对面,走回家需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仍是陈木潮撑伞,他将伞拿在右手,姜漾顺从地走在他右边,肩膀和手臂由于两人步频的落差相互摩擦数次,期间也无其他肢体接触。
伞不够大,姜漾偏过脸看了看,陈木潮的左肩处留下了一片深颜色的水渍。
但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雨伞无法完全规避雨水,风好几次刮到他脸上,就算陈木潮尽量将伞面与楼道的上檐重合,他的头发还是有点湿。
屋里没有阳台,陈木潮就将伞重新撑开放在地上,不看姜漾一眼,转身进了卫生间,随后姜漾听到电热水器按钮往下按发出的声音。
隔了几次呼吸的时间,陈木潮又出来了,手上拿着块有些潮气的毛巾。
“擦一下头发。”陈木潮将毛巾递了过来。
姜漾坐在椅子上,刚要接,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眼珠轻轻颤了颤,身体往后靠,笑着对陈木潮得寸进尺,“你帮我擦吧。”
他也知道陈木潮要么骂他要么装听不到,甚至可能会直接把毛巾扔他脑门上,无所谓他感冒还是产生别的不适症状,但也从来没想过陈木潮会真的走到他面前。
不到一臂的距离,还在接着靠近。
姜漾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脑子已经不思考了,愣怔着闻到了陈木潮身上雨水混着洗衣液的干净的味道。
陈木潮又走进些许,面无表情地俯视下来,眼皮半垂着,过了几秒,幅度很小地抬了下手。
这个动作莫名令姜漾感到熟悉,心重重一跳,和一个并不记得自己经历过的画面重合起来。
——一只手用力地带着毛巾扣在了姜漾头上。
姜漾整个上半身都往下沉了沉,原本就要聚起来的画面被一下子冲散了。
“丢……”姜漾头顶钝钝地疼,剩下半句骂人的话说到一半硬是忍了回去,抬手想扯盖住整个脑袋的毛巾,但陈木潮的手掌还压在上面,一时没能顺意。
“陈木潮,”姜漾气急败坏,“你放手!”
混乱中,姜漾听到陈木潮只有气音的笑声,然后松开了手。
“这不是有手么,”陈木潮盯着姜漾把毛巾摘下来,脸上的表情全部收完了,好像刚刚的笑声是姜漾听错,语气也平淡,“有手就自己擦。”
姜漾头发全乱了,耳后到脖子红了一片,想发火,但陈木潮溜得飞快,转身一绕,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一肚子火没处撒,姜漾瞪了眼陈木潮进的房间门栏,只能放弃。
和陈木潮同在一张伞面下时,他的心情并不像自己原本想象中那样,由于接近倾慕对象而雀跃,反而将脑袋放得很空,整个世界里除了雨水掉在地上和汽车的轰鸣声外,什么都没有。
他能明显感觉到陈木潮在排斥与他肢体接触,清楚他为姜漾湿了一半肩膀并不是出于绅士与照顾。
那算是十分明显的避之不及。
陈木潮的态度从刚见面到现在没有变过,姜漾想起他亲吻陈木潮的后颈,说完“喜欢”之后,陈木潮连考虑都没有,皱着眉,很快地就说了“不要”。
也没给陈木潮造成一点困扰,很快就背对他睡了过去。
陈木潮至少打了把伞明确地拒绝雨点,而姜漾就像左肩避无可避的那些水渍,回家换下来再洗净晾干,姜漾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具体原因他不得而知,也无从得知,更是连问都不知道怎么问。
姜漾的头发比来时长了点,额前的碎发快能遮住眼睛了,空气湿度一大,他发质又细软,随便擦了两下,就蓬松地炸起来。
他心不在焉地擦到一半,视线不经意扫过茶几底下的置物架,上面除了周颖月的针线盒,相比上一次姜漾注意到这个地方之前,多了一个四方形的纸盒。
视线被蓬起来的头发遮住,姜漾看不太真切,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纸盒上的黑体字。
奥美拉唑,他最常吃的那种胃药。
姜漾愣了愣,放下毛巾,走过去拿起药盒。
是几乎全新的,只在上口插片处有一点轻微的褶皱,里面装胶囊的药瓶重量足够,但瓶盖被拧开过,密封环已经受力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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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件箱(39)
“你要的资料发你邮箱了,记得接收。”
【未读】
“你人呢,课都不来上?”
【未读】
“一声不吭地休学是什么意思?”
【未读】
“姜漾你他妈的给我接电话。”
【未读】
发件人:袁蓓
第25章 你想买我吗
“你干什么,”陈木潮转头看向要往厨房里钻的姜漾,语气冰凉,“出去。”
陈木潮在处理午饭食材,换了一身衣服,脱下来的湿短袖皱着,扔在厨房外的沙发扶手上。
姜漾从善如流地退开了半步,肩膀靠着门框,脊背挺得很直,身子是斜的。
陈木潮没闲得耐心站着等姜漾说话,手上动作没停,低着头,双手泡在清水里,看起来专心致志。
专心到姜漾觉得这个人好像没有思想。
遖峯
并不是说陈木潮脑子不好用的意思,而是认为他只会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分出精力,不会纠结,被动地进行行为反射。
哪会像为了姜漾费神费力的样子,有也是迫不得已,说不定为他买药的时候都十分不耐烦,药店工作人员会不会被他一张冷脸吓个半死。
对姜漾为何突然闯入厨房不感兴趣,询问只是例行公事,姜漾不说他就不听,听了也不会有多大反应。
但陈木潮没什么藏东西的天赋,只知道把药盒往不起眼的茶几角落塞,粗暴又不用心地往里放了点,以为这样姜漾就注意不到。
更何况岭村内没有二十四小时开着的药店,昨晚回家后时间必定已经不早,奥美拉唑又是处方药,一般的不正规小药店里没得卖,陈木潮要回家拿了身份证后,出了岭村,再转到大路上去很远的地方买。
姜漾看了陈木潮半天,肩膀往下垮了垮,拉长声音,耍赖似的叫陈木潮的名字。
“我胃疼。”姜漾声音放得很轻,尾调微弱,混着陈木潮手里拨弄的水声,连存在感都没有多少。
陈木潮顿了顿,终于看了过来。
“怎么又胃疼。”他大约是很没有办法,手上的事情停下了,眼神粘在姜漾脸上,似乎是想自己寻找原因般地审视着姜漾。
姜漾反手抓住了门框,叹着气说:“不知道啊。”
“……”过了半晌,陈木潮才问:“很疼么?”
姜漾装作很坦荡的样子,又让脸色看起来稍微痛苦了一点点,皱了皱眉,说:“现在还好,还能忍住。”
意思是再过一会儿就要忍不住了,就要很疼了,他希望陈木潮能听懂暗示,因此又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家有没有药啊,那种专门治慢性胃病的处方药。”
他看到陈木潮眼神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
姜漾又等了很少的几秒。
他确信此刻陈木潮那个木头做的脑袋在为他高速转动了,有点得意,于是转过身,故作苦恼地说:“应该也不会有吧。”
“你和周姨她们都没有胃病,你告诉我药店在哪,我自己去买。”
姜漾正常速度走离了厨房门框,过了两秒,听到后面传来水龙头拧开的冲水声,又关上,接着是脚步声。
姜漾像没听到一样,仍往前走,然而再走了半步,脖颈便传来一股往后的,阻止他继续向前的阻力。
阻力来自姜漾穿的借用陈木潮的长袖T恤,长度差不多,不过很宽大,领口是圆的,露出姜漾大半片肩部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