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回南(22)
陈木潮生气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不然也不至于专门把车停下来教训他。
姜漾此时不灵活的大脑奋力地转动,在酒精的蒙蔽下寻找着诱因,他没想很久,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依靠体位便利,伸手拽住陈木潮身上的短袖,把他往身边拉,再一把搂住他的腰。
姜漾抱着人,头还要抬起来看着陈木潮的眼睛,笃定地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生气,”姜漾没一点认错的态度,还在自得地分析:“你是因为我没给你送饭,然后你生气了。”
“……”
陈木潮没说话,由他抱着,没推开,抓着烟不看他,却没再抽,烧出来很长一截烟灰,又和树叶一起往下掉,落在陈木潮的鞋边上。
“你要是饿的话,我回去给你做饭。”姜漾建议道。
“不饿。”陈木潮低下头说。
姜漾立刻不满地瞪他,发问:“难道你吃了别的东西?”
陈木潮气得好笑,反问他:“我难道不能吃别的东西?”
“不可以的。”没想到姜漾很认真地摇头,说:“一个男人是不可以同时吃两家饭的。”
又接着问陈木潮有没有看过那部名叫《双食记》的经典电影,据姜漾的介绍,陈木潮方得知,该影片是男主角出轨漂亮年轻空姐,而原配美食家妻子用食物相克的方法害惨丈夫的正义故事。
陈木潮没打断他,一言不发地听完,问他:“你给我带的东西难道是你煮的?”
“你在偷换概念。”姜漾煞有介事地指责。
“不过,”姜漾话锋一转,又把眼下那颗痣叠了起来,说:“看在你让我抱了那么久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你很像我家床上的那只毛绒兔子。”醉鬼不理智地胡乱评价道。
陈木潮怀疑他在刻意引开话题,但姜漾一直在他怀里嘀嘀咕咕,说他身上烟味不好闻,回家要把他扔到洗衣机里转两圈,再夹着耳朵晒干去除螨虫,然后放到床上,这样就能每天毫无负担地抱着他睡觉。
“那只兔子我每天晚上都抱它,特别是在我父母吵架的时候。”姜漾告诉陈木潮,脸在他衣服上蹭,碰到了一点口红和眼影的印子。
最后,姜漾说着原谅,又抱怨他:“你都不让我抱着睡觉。”
陈木潮已经意识到无法用正常逻辑去和喝醉的人说话了,握着他后颈那块温软的肉,把他拉开一点距离。
姜漾脸上除了眼影和口红之外没有别的化学物质,面中和双颊的留白明显,唇色没有陈木潮在酒吧看到他时那样饱满。
“姜漾,”陈木潮的视线直直撞进他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地说:“所以你说喜欢我,其实是因为你家的毛绒兔子。”
姜漾感受到脖子后面的力度渐渐被收紧了,粗糙的掌纹划过皮肤,有一点需要很仔细体会才能感受到的痛感。
“什么呀。”痛感过后是泛上来的痒,姜漾往前靠,避开陈木潮本就不太用心的桎梏,笑着说他“连毛绒兔子的醋都要吃”。
“没有。”
陈木潮否认及时,也很迅速,然后用轻得不能再轻的音量说:“毛绒兔子我可以给你买,你别喜欢我了。”
“那怎么行。”姜漾大惊失色,想要站起来,却忘了陈木潮的摩托并没有完全架好,他着急跳下来,脚跟就不小心推到了摩托的后轮,摩托向后倒去,他一时无法控制好重心,也往另一边倒。
陈木潮刚好就站在他跟前,先伸手握住车把,将车扶住了,再拽了一下姜漾的手腕,让姜漾也往自己身上斜过来。
只不过姜漾的身体只是碰了一下陈木潮坚硬的胸部肌肉,在确认姜漾站稳后,陈木潮就松开手,另一条手臂越过他,没松车把,把姜漾围在往外走一步都做不到的容身之处。
陈木潮冷着脸,推了一下摩托,让它重新架在地上。
又往后退了两步,烟也含在嘴里开始抽了。
姜漾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法理解陈木潮变化极端的情绪,像出了故障,代码敲错一行的软件,在讨好陈木潮这件事上无法再顺利运转下去。
少顷,陈木潮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喉结,意义不明地看了姜漾一眼。
“问你个问题。”他说。
姜漾看着陈木潮一张一合的嘴唇,人在走神,但顺着问答自然地往下问:“什么?”
陈木潮看似心不在焉地询问:“你喝醉清醒了以后,会记事么?”
姜漾不知道基于没经历过的事而产生问题要如何回答,思考良久,莫名感觉这是一个推进什么情感的契机。
于是他真假参半,假设说“应该不会”。
意思是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变成现下吹落在你脚边的榕树叶子,匍匐在你脚下,我也十分愿意。
“嗯。”陈木潮说,然后慢吞吞地向他靠过来。
而相对于恒星来说,它的转速的确算得上变快,同时呈一种冲向毁灭的自觉,属实是百年难遇,世间罕得。奇观在眼前演算,姜漾睁着眼观赏,不太想眨。
陈木潮在离他还有半臂的距离处停下,伸出手,四指搭在姜漾耳边,拇指很轻地按在他的下唇上。
由于陈木潮太高大,所以他低着头,而姜漾的头仰着。
姜漾又感到很痒,但没舍得挣开,然后陈木潮的拇指动了动,接着往四指所在的方向划。
唇中,嘴角,犹豫了一下,再停顿一会儿,接着划出唇角。
姜漾唇上的口红早就花了大半,陈木潮现在用手指往外抹,也只能洇出一点颜色,让它们短暂地从唇上越界,进入脸颊所在的,并不属于它们的范围。
“邓蓁蓁的化妆技术也不怎么样。”陈木潮看着姜漾,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不太懂姜漾什么样子是最好看的。
弄脏他。
陈木潮也不太眨眼了,认真地看着姜漾。
这样才最漂亮。
第22章 手机号已注销
姜漾第二天早晨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亮了,窗帘很薄,光线渗透过布片,不至于将人晃醒,但还是可见度较高地照亮整个房间。
卧室的门右下角破了道四方形的口子,深褐色的漆落了皮,透出内里原木泛白的颜色。
姜漾艰难地撑起身,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从门缝中发出老旧的,充满摩擦力的吱呀声。
“醒了?”陈木潮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上拿着个碗,站在门口看着他。
酒精的威力在这一刻还未完全消散,姜漾头昏脑胀,怀疑有幻觉出现,又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再愣愣地转回来看陈木潮的脸。
陈木潮难得没有使坏,也没有嘲笑姜漾愣神。
他走到床边,和刚开始见面那段时间一样,疏离地好像在避开什么,语言和动作冷淡不少,但做的事情却更加体贴了。
陈木潮手上的碗里装的是还热着的小米粥,姜漾瞄了一眼,碗里没有多少米汤,小米装了几乎整碗,煮得很粘稠。
“把这个喝了。”陈木潮说。
姜漾把碗接过来,低头闻了闻,又抬头看着陈木潮眨眨眼,问他:“现在几点?”
陈木潮告诉他一个往常他早就不在家的时间。
“八点半。”他说。
姜漾停顿一下,脑海中和时间有关的记忆点这才像被解除封印一样全部冒出来。
合同上白纸黑字上写的上班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前,给陈木潮送饭的时间是傍晚六点,昨晚回家的时间不是便利店关门的十点钟,而夜晚七点半的时候他还在邓蓁蓁的酒吧。
很多都记不清了,姜漾头很疼,但浑浑噩噩地想起身。
才起到一半,陈木潮就又把手掌按下来,扣住他的肩问他要去干什么。
姜漾还捧着碗,老实地说:“上班,蓁蓁姐叫我每天早上八点到。”
陈木潮嘴唇抿了抿,看起来像是要对他的时间观念发表一点不屑的意见,但不知为何,没再和他聊没有必要的天,而是说:“我替你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