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回南(38)
陈木潮说到做到,不过几秒,就背对着姜漾也躺了下来。
姜漾从身后拥住他的腰,他也没什么反应,最多是在姜漾胆大包天试图把腿往他大腿上搁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腿根,把他的大腿从身上甩下去。
陈木潮说:“睡觉。”然后姜漾的皮肤后知后觉地开始泛红。
被掐过的腿根,以及没被外力干扰过的耳垂。
姜漾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躺上并不算柔软的床榻时只是想着小憩,期间睁过一次眼,陈木潮已经不在,他恍惚了两秒,眼睛又闭上。
这片时间所处的黑暗十分离奇,姜漾熟识的人接连入梦,真假参半。
姜哲驰和姜漾记忆点里的每一刻一样讨厌,身中数刀后面色狰狞地向姜漾扑过来,但只剩个指尖的距离骤忽消失不见;姜知呈还是那副样子,说会考虑姜漾的请求,毕竟陈木潮这样有天赋的学生十分难得,正好最近空了一个国外研究生的位置,看看代绮能不能操作一下;袁蓓看着文质彬彬,一推眼镜,质问姜漾怎么不回他消息。
“资料都显示接收了,不回你爹消息。”袁蓓笑骂他,随后伸出一只手,把姜漾推出梦境。
这次是真的清醒了,归功于袁蓓那虚无的一掌,姜漾摸过手机一看,晚上十点半,陈木潮用七八成力掐他的那一下的红早就褪了下去。
手机里有陈木潮刚出门那会儿发来的消息。
“锅里有饭。”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姜漾抓着手机想了半天,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绝对没有“跟我回家”、“把刀给我”那样温柔亲人。
有钥匙插入门锁的声响从卧室门下破损的口子里钻进来。
姜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当下就掀开被子跳出床,光着脚打开卧室门,与刚进门的陈木潮直直对视。
陈木潮正在关门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装作没看见他,钥匙往餐桌上一扔,银白色的铁片被顶灯照亮,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火气的光。
“……怎么了你。”姜漾凑过去,仰起脸,把脑袋放在陈木潮眼下。
“没。”陈木潮没再看钥匙,按住姜漾的脸把他推开,独自进了洗手间。
听动静好像是要洗澡,姜漾被他关在门外,看看被乱扔的钥匙,走过去敲贴了防窥膜的浴室门。
“干什么?”水声没停,陈木潮的声音空空地从门里传来。
“你不高兴,”姜漾用了肯定的陈述句,“谁惹你啦?”
陈木潮冲澡很快,但还是不说话,晾了姜漾五分钟,才将门猛地往里一拉,露出半张溅上水珠的脸。
他五官犀利,本来就没什么表情,半明半灭的灯光产生被骨骼遮挡的阴影,姜漾看着没来由感到心虚。
“以后不用去便利店了。”陈木潮给了坚持站岗的姜漾一个交代。
姜漾愣了愣,说:“那能轻松一点了。”
陈木潮勾唇笑了下,说是。
王城武手底下的扛刀小弟今天找过来,提醒他还款日期将至,就在明天,届时城哥会在柳里路39号娱乐厅打牌,走之前顺走了便利店里的几包烟。
陈木潮自然不让他们就这样走,拦了一下,为首的那个手臂上缠着几圈纱布,好像有伤,陈木潮不经意碰到一下,原本催债的那批人一瞬间被点燃,都抄家伙准备上了,恰好这时区域片警巡逻至此,又不是柳里路内,几个混混便只能丢下几张纸币撤退。
陈木潮弯腰把钱捡起来,想了一会儿,找店长提了辞职。
店长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姐,人很不错,没问什么,工钱立刻结清。
“那明天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么?”姜漾眼睛亮亮的,眼角有刚睡醒不久洇出的水光。
陈木潮看了一眼,没有伸出手帮他擦掉。
“明天不用等我,代我去医院一趟,看看庄缪。”陈木潮说。
姜漾点头,问他:“你要去哪?”
陈木潮没回答,伸手对着姜漾的额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第39章 氛围常好
第二天是周一,姜漾走进地下酒吧的时候,方庭带点沉闷的吉他弦音隔着门口四五步距离就响起来。
听不太出是什么调子,但姜漾从抬脚跨入酒吧第一步,正对门高台上站着的方庭一抬眼,居然直直换了谱。
姜漾对西洋民乐之类所有纯音乐都未涉半点,完全活在音响和手机音乐软件构筑的流行乐世界中,因此也听不出方庭换的这轻快的小调来自哪位高人的创作手稿。
但心情变化是听得出来的,方庭拨了两下就放开手,两三蹦来到姜漾面前。
“哥!你来了!”他就差在后背长根狗尾巴摇。
姜漾不着痕迹地退开小半步,言简意赅:“来了。”
方庭在没话找话问一些废话,姜漾想到在陈木潮面前的自己,好像和这副没什么出息的样子也差不大远,但姜漾认为他还是更不要脸一点。
比如方庭脸皮薄,不敢明说,万万问不出姜漾昨晚堵在浴室门口对陈木潮说的那些话。
——“你今天对方庭生什么气啊,只是不高兴他给我刀?”
——“陈木潮,我怎么感觉你吃醋。”
姜漾心情挺好,闻着陈木潮身上还未挥发的清浅水汽与他聊天。
但陈木潮心情并不怎么样,脸比进门摔钥匙的时候还要黑,反问他:“方庭?谁?”
“……”
好记性,姜漾正打算描述方庭今日搞出的事件唤醒陈木潮的记忆,就听陈木潮用一种极其有内容的语气说:“哦,他。”
然后瞥姜漾半秒,移开视线:“我有什么好吃醋。”
“行吧。”姜漾并没有很相信,但陈木潮对方庭摆谱确实也只是借题发挥,没有表现出独立的吃醋环节。
可惜这人软硬不吃,否则姜漾还是会酌情多逗他两嗓子。
今天工作日第一天,客人比平常少一倍,几人都没什么事情做。姜漾不愿意留在台上和方庭站在一块逗留,婉拒合唱邀请,跑到林昂面前坐下。
调酒台旁整齐地放着几把高脚凳,零散的客人坐在更远处成片的木桌边,一排高脚凳没有被人推拉过的痕迹。
姜漾破坏队形,拉开林昂面前的一把,坐了上去。
“怎么,”林昂低头研究花花绿绿的液体间隙抽空瞟姜漾一眼,挖苦道:“这就不堪其扰啦?”
“什么叫这就。”姜漾有点郁闷,手指不耐烦地敲吧台冰凉的石桌。
林昂摇头,说:“小年轻对爱情的执着你别低估呢。”
姜漾原本抓的重点是自己和方庭相似的年龄,怎么就被林昂说得像是有了不可逾越的代沟,但转念一想,选了个更刁钻的开口。
“你怎么知道是爱情?”
毕竟方庭确实年轻,容易害羞,更加内敛,就算表现得明显,但也从未直白地对姜漾表达过罗曼迹象。
况且两个男的,林昂说得这样风轻云淡。
他得意地冲姜漾抬了抬下巴,说出的话却堵死话题:“我看人很准,以前在牢里蹲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狱友骚扰过。”
“这有什么的,”林昂笑了两声,问姜漾:“你恐同啊?恐同的话我不说了。”
这前后矛盾的,姜漾也不知道他说看人准是蒙他的,还是确实看出来姜漾性取向,只是对着他开玩笑。
“……不恐同。”姜漾说。
“我看你也不像恐同的样子。”林昂酒水调制完成,用毛巾往雪克杯底部擦了一圈,将液体倒出来。
“来一杯?”
姜漾看他一眼,用脚蹬了下吧台下壁,挪开一点距离:“你别又害我。”
林昂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点不长陈木潮用眼神杀人的记性,笑眯眯地接着诓骗道:“长岛冰茶,不醉人的。”
姜漾又蹬一脚:“这玩意儿大名鼎鼎,你当我没有常识?”
林昂笑着说没有没有,手腕一转,自己抿了半口,然后飞快往左右两边各瞄一眼,刻意压低声音小声说:“和陈木潮这种人谈恋爱蛮刺激吧?”